虽然已经到了上班工作的日子，B城的年味依旧未消散，然而街巷上却再不像前几日那样热闹。
辉耀影业公司楼下，一辆黑色悍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楚何随手把牛奶盒仍旧纸袋里，塞到了副驾驶座椅下方。
“下次别开这车来，太显眼了，会让人误会的。”
楚珏满不在乎地答道：“误会什么？他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没和你们公司那些小员工说你哥的大名？哎，袋子别扔那里，给我，等会儿找个垃圾桶扔了。”
楚珏扫了他哥一眼，嗤笑出声，“你臭屁什么呀？我像是那种人吗？我是来实习的，不是来混日子的。”
“哦？”楚珏挑了下眉，动作潇洒而不羁。
他微微撇过头，注视着窗外的人影。
“那不是何息戎吗？”
楚何顺着他哥所看的方向望去，弯起眼笑道：“呵，混日子的来了。”
楚珏拍了下方向盘，悍马发出粗暴的嘶鸣。何息戎吓了一跳，扭过身来，朝着悍马车比了个中指。
“你要干嘛？摁什么喇叭啊？”楚何骂道。
“没忍住，想逗他一下。”楚珏笑了一下，目光锐利如鹰，“辉耀影业的董事会现在变了天，何息戎在公司里还混得下去吗？”
“那要看孙家兄弟俩愿不愿意把这草包踢出局咯，要我说，更好的办法是拉拢何息戎，这人虽然没什么能力，手里好歹还有个投票权。”
“你的思路是对的。”楚珏笑道，“我觉得你能想到的，孙思哲也能想到。”
“呵呵，你对他的智商好像很有自信。”
“废话，我念高中的时候，作业都是问他抄的，作为交换，我借给他漫画和游戏碟。”
“你俩倒是一贯地喜欢互通有无嘛。”
楚珏注视着楚何眼中的笑意，忽然收敛起了放松的神态，铁着脸道：“我不喜欢你这语气。”
楚何突然开始唱歌，“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吹呀吹呀，我的骄傲放纵……”
楚珏好一阵沉默，觉得自己跟不上楚何的脑回路。
楚何开门下车，转身对他哥道：“晚上不用来接我了，我和孙思哲一起吃个饭。”
何息戎摘了墨镜，走到悍马车边，敲了敲车窗。楚珏放下车窗来，何息戎正想开骂，一见车内人，顿时噎住，面色拘谨起来。
谁都知道楚珏不好惹，何息戎虽然和楚珏有过几面之缘，却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只好敛了脾气，对楚珏点头致意，并和他打了声招呼。
“咱们好像很久没见了，我看你好像混得不错嘛？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喝两杯？”
“过两天吧，楚哥……我最近倒霉到家了，唉……”
“怎么？那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楚珏的朋友？我帮你搞定他。”
何息戎感到莫名其妙，楚珏何曾对他人这么仗义过？莫非这人是个自来熟？他迟疑了一下，想起外界传言，楚珏和孙思哲素来不和……
“没什么，公司里的事，谁上班不会受点儿气啊？”
楚珏鄙夷道：“你还用上班？”
何息戎倚靠在床上，手上腕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睛发烫，“切，我原本是不用干活儿，现在孙家二少爷空降来公司当总管了，我还不得给人家打工？”
楚珏笑了笑，不接话，双眼也不瞧何息戎，只是低头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似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有点儿过分了，我最瞧不上外强中干的草包。”
何息戎疯狂点头，仿佛终于找到了知己，“对！对对！面目可憎！什么玩意儿嘛！会议上居然还装作一副‘老子谁都不怕’的模样，上次还故意倒开水整我，我看他完全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年头什么萝卜青菜都拿自己当宝了。”
楚珏看了何息戎一眼，倏地笑出了声来。
“你说的不错。”楚珏沉声道，“你看他不爽？我可以帮你教训他，反正我也看他不爽很久了。”
“真的？楚哥……这恐怕不太好吧？万一闹出人命来咋办？”
何息戎双眼环顾四周，似是生怕楚珏真的拉了一个营过来，这事虽然超乎他的想象，但却像是楚珏能干出来的事。
“你想什么呢？我又没说要动手揍他。”楚珏道，“你想啊，能靠脑子解决的事，何必用拳头？”
何息戎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爸常说，以理服人，这样更妥。”
楚珏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觉得孺子可教。他打量着何息戎，心道不愧是能让各种网红嫩模倒贴的抢手货，靠刷脸就能横走长安街，长得倒有几分精神气，可惜没有脑子。
楚珏抬起眼，目光看似松懈而散漫：“这样吧，你先告诉我，除了公司以外，在哪里能见到孙思哲？”
“当然是他家啊！”
“废话，他要是肯开门见我，我还用得着问你吗？”
何息戎被驳得哑口无言，反应了好一会儿，应道：“好像……在剧组也能见到他吧。最近有个剧组在影视城拍戏，他经常往那地儿跑。”
“哦……辉耀投资的那部剧啊，我上次听人家说，这剧好像经费不够来着……”
“经费是挺缺，周乾原本指望拍这部剧能扭转局势，但公司现在出了这么多问题，他撒出去的网恐怕网不到鱼。”
“楚何和我提起过。”楚珏点头，手指拧着鼻梁，“但我觉得……如果收不回成本，大家都是要一块儿完蛋的。万一孙兴泽一拍案，大伙儿散伙分家当，你不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哎，我也正郁闷着呢。”何息戎摸了摸脑袋，有些犯愁，“我本来就是一搞艺术的，我爸非得让我干实业，我就想着稍微应付一下吧，谁知道辉耀影业是这么一副烂牌，回头还得挨我爸的骂，我现在就是两头受气。”
“牌好不好，也要看是捏在谁手里。”楚珏随口道，“我听楚何说，等开春的时候剧组还要去西北地区拍戏？”
“对，但是这也不好说，因为剧组实在拿不出经费了，那地方人少环境差，搭个景都不容易。”
“我认识几个哥们，退役了之后在西北地区搞旅游业，说不定能拉到投资，正好你们拍这部戏也可以帮忙宣传一下当地旅游业。”
何息戎眼前一亮，“楚哥，你行啊！这点子好！”
楚珏微微一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何息戎，“这是我战友的名片，你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说是我介绍的就行。”
这是何息戎始料未及的，他有些慌了，“我？楚哥，你想让我联系投资方？这……”
“是啊。”楚珏抬眼看向何息戎，“等你谈妥了这桩事，到时候西北地区的剧组里不就你说了算？你难道就不想踩在孙思哲头上出一口恶气吗？”
何息戎感到醍醐灌顶，眸光变得澄亮。
他还未想好该如何联系这个投资人，然而他的目光已经触及到了更长远的未来。如果他能出这一口恶气，他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换掉会议室里那副艳俗的巨幅装饰画。
何息戎抬起眼，双目眺望辉耀影业的巨大招牌，视线渐渐变得渺远。
公司内，正在会议室里的孙思哲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睁开眼，猛然抬起头，发现与会人员都已经退场离开了，保洁阿姨正在拖地。空调还未关，一缕暖风送到了他的脸上。
B城的剧组工作人员又把新的报表递到了他的面前，孙思哲看了一眼行程安排，下个月中旬便是启程去西北地区的日子，拍摄即将进入尾声。
压在大堆文件夹下方的是一份看似不起眼的后续宣传活动安排表，这是他特地向周乾提出的方案。按照计划，剧组导演、制片人与编剧等将出席宣传活动，与粉丝进行互动。
早在《铜铃声里踏花行》开拍的第一个月里，剧组便安排过这样的见面活动，但邵亦烽并未参与其中。粉丝们要求与编剧互动的呼声甚高，于是孙思哲便提议举办第二次见面会，参加这第二宣见面会的粉丝大多是冲着邵亦烽这个编剧来的。
孙思哲凝视着活动安排表，沉思良久，拿起文件往门外走去。他路过周乾的办公室，瞥见何息戎正兴致勃勃地对周乾说着什么，脸上满是喜色，丝毫未能察觉到门外走过的人影。
街道上的街灯如期亮起，人群在交通灯的指示下缓缓挪动，城市的每一个内部零件，仿佛都在遵循着某一机械的规则，按部就班地运作着。
裴诺成仰起头注视着大厦上的LED显示屏，炫目的光线迷得他睁不开眼。他忽然产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屏幕上的那男子是他自己，却又不像他。
他能很快跳出一个角色的束缚，并将自己融入下一个角色；他也能够很快地从一桩遗憾事中跳脱出来，但是却不能跳出某个奇怪的圈子，而这个圈子，大多与孙思哲有关。
自打回国之后，孙思哲再也未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月又二十天过去了，在没有孙思哲的日子里，这段独奏的旋律中埋藏了许多不平的音符。
B城响起了第一声春雷，然而那一日夜里他却睡得毫无知觉；老家送来了刚腌好的辣白菜，但他却觉得怎么尝都不够味；顾源还是会邀他和战队选手们一起打游戏，但嘻哈打闹的小组里却像是少了某种核心的东西。
起初，裴诺成作了一番自我解释：突然解除了工作状态，使得他的完全绷紧的神经未能适应松散的生活环境。然而在日复一日完全放松自由的独处环境里，他却并未能收获理想中的那份平静，反而变得越发不自在了。
裴诺成看了看自己手中所购买的双人份食材，无奈地想，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无论他跑得多快，影子都能追上来，而他想要摆脱的习惯，是比影子更可怕的存在。
他回到家，将食材放进冰箱，打开灶火将早上熬制好的粥加热，随即坐在餐桌前打开了手机网页，一行小字闯入了他的视野，《铜铃踏花》二宣见面会活动正在现场直播中。
最后更新时间：2018-0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