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围困先后歼灭了万余越军,衢街上的尸首绵延百米。隐在暗处的羽林卫射杀到后来,箭隼不够,竟又自越军的箭筒里搜刮了千余。在天明之后,地面之上埋下的铁蒺藜上鲜血淋漓,挂着不少皮肉,叫人见之欲呕。这一场守城之战一直进行到天明时,鄞月河边驻守的援军赶到,才算终结。南越到了最后,只剩下八千人,而原本守在抚安城门的将士,到了后来,也只存活了不到两千人,可说是惨烈异常。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击退了越军,冯峻长舒了一口气,抱拳对慕珏道:“若非晋王高策,实在是挨不到鄞月河的过来。”
慕珏含笑看了慕瑾一眼,刚要开口,却见慕瑾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一怔,也不再多言。
鄞月河的三万将士连夜入鄞都,也带来了一个噩耗——太子慕淮被南越皇帝唐天戈设计生擒,沦为俘虏!
“唐天戈竟领兵亲征,到了鄞月河。”慕珏闻言不由皱了眉头。
鄞月河的领将抱拳道:“若非此次他擒获太子,我们全都不知越皇竟然来了。昔日南越先皇在与凌国一战中驾崩,南越第一战将也在那次折损,我担心越皇趁机报复,太子恐怕……”
凶多吉少?
慕瑾坐在马车上,一夜的胆战心惊令她惫累不已。可她的眼睛里却含着一道隐秘的亮光:“哥哥,太子被擒,他虽是我们的手足……我心里却有个鄙薄心思。”
这话说出来,慕瑾又微微有些心惊。
“咱们是手足,他却不是咱们的手足。”慕珏头微仰着,唇畔似笑非笑,“阿瑾,你放心,我们不会似他们一样使那些龌龊的手段,也不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母后究竟是为何而死,我迟早会查个明白。只是如今国难当头,一切当以家国为重。”
慕瑾点点头,深看了慕珏一眼:“这我自然明白,否则岂不辜负了母后当日对我们的教导,只是哥哥,我实在有些担心你。如今南越攻势虽猛,可一路北上折损太多,已经是后继无力。即使他们破了鄞都,咱们聚各部的兵力齐上,也可如夜里一般,与他们做个瓮城之斗。可是如今在朝为官的多是贵族子弟,听到南越到了鄞月河,早是闻风丧胆,即使咱们有几分胜算,他们也畏缩不前,觉得败势已定。所以,即使鄞都守住了,他们也会求和。我想,南越擒太子而不杀,也是知道自己破鄞都机会不大,将他当作了和谈的筹码。”
慕珏闭了闭眼睛:“所以,他们和谈的要求一定极其之高。你担心我会被父皇当作质子,换取太子?即使做质子,也未尝不是机会。我只担心你,若是不在我身边,恐会受他们慢待。”
“可是哥哥这么疼爱阿瑾,一定会想好万全之策,不是吗?”慕瑾叹了口气,眼里已蒙上水汽,“我只感叹我们兄妹时运蹉跎,身不由己。哥哥,若是可以,咱们不要做父皇的儿女,只做尘世里的普通人就好。”
如慕瑾所料,天明之后,凌皇受不住朝中官员的上书,亲派了使臣前往鄞月河边议和。此次议和的条件,除却割让凌国与南越毗邻的十五座城池永世作为南越的领土之外,每年还需向南越缴纳不菲的进贡。只有属国才需进贡,此举是在大大地折辱凌国。
凌皇的确有换质的打算,但是却被南越拒绝。慕瑾没有料到的是,南越提出的条件却是以嫡公主交换太子,让凌国和南越和亲。
与南越和亲,缔结姻亲,便可保少说几十年的安宁,凌国自然是求之不得!
慕珏下朝之后得了宦官的口谕,说凌皇请他往书房议事。可站在凌皇的书房里,慕珏并未见到凌皇,矮榻之上坐着的,却是雍容华贵的华皇后。
“啪嗒”一声,身后的宫婢关上了书房的门,慕珏心头一跳,压下惊异向华氏行礼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父皇派人传儿臣往书房议事,不知父皇在何处?”
华皇后冷笑一声,侧身对静立的宫女吩咐道:“你去晋王府告诉四公主,就说晋王殿下在书房里突发暴疾,生命垂危,让她速速进宫侍疾!”
慕珏后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娘娘这是何意,儿臣康健得很。”
他黑眸之中透出怒气,极大的不安笼罩着他,让他心里突突直跳。
华皇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目光直直地落在慕珏身上,如冰似刀,透着畅快的得意。
“哼,什么何意。”幔帘之后走出一个华服的少女,活脱脱似一个年轻的华氏,脸上张扬着笑意,“便不这样说,怎么骗慕瑾上花轿啊?我可得恭喜晋王了,你的亲妹子觅得良人,将要出阁了。”
慕郦往华皇后身旁坐下,笑着看他,一字一句道:“我是母后的嫡女,尊贵如斯,怎可嫁给敌国受辱?我听说,那越皇嗜血暴虐,杀人不眨眼。若是慕瑾嫁给他,兴许连一个月也活不过。”
闻得这句,慕珏立刻转身疾行,要推开书房的门出去。此时,书房里却忽然跳出几个侍卫,长剑直指,往慕珏袭来。
“拦住他!”华氏高喝一声。
“晋王,你该体谅本宫,慕瑾也是皇上的嫡女,派她去,再妥当不过。”
慕珏身手虽好,可困他的俱是宫里一等的好手,且对方人多势众,他被那些侍卫按压在地,头上青筋暴出,眼里红丝密布:“父皇在哪里,我要见父皇!”
“父皇?”慕郦轻笑一声。
华氏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珏,轻轻抚了抚自己手上的嵌了玉石玛瑙的护甲,漫不经心地对慕珏道:“这主意还是你父皇给我出的,阿郦和慕瑾,他自然选阿郦了。你只要在这乖乖待上片刻,等慕瑾被送去越营换回太子,我就放你回去。”
华皇后的这句话抹灭了慕珏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他挣扎几番,却被侍卫一脚踢在背上,痛苦地俯下身去,眼眶已是一片湿意。
守在书房外的宫人们听见里头传出一声声沉闷而激烈的痛呼,是如重物击在心上,可泣出血来的酸楚无奈:“阿瑾!阿瑾!”
“别让她去……”
最后更新时间:2018-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