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村里行医的陈大夫死了。
人们在那片青纱帐里,发现了她已经腐烂的身体。
那是村里最大的一片玉米地,全村的收入都指望着玉米的丰收。
于是她的尸体被扔在了青纱帐里,成为了玉米的肥料。
男人们嘻嘻哈哈地说着荤话:
“小娘们儿死的真值,不仅让我们兄弟几个爽了一把,还能帮我们增加收成哩。”
他们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隐秘之处,我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1.
陈大夫是个好人。
她时常不收那些贫困人家的诊金,甚至自掏腰包治病救人。
她总说:“身为医者,自当以人命为先。”
那年,村子里不知怎么的起了瘟疫。
村子偏僻又贫穷,镇上的大夫都不愿来趟这趟混水。
只有陈大夫,她背着沉重的木箱子,来到了我们村。
我那时烧得意识模糊,被爹扔到了一片荒地上自生自灭。
可我大抵是幸运的,一双温热的手将我搀扶起来,那个温柔的陈大夫告诉我:
“我会治好你,你一定能活下去。”
她将我带回了村长给她安排的屋子,每日为我施针、熬药。
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跟着陈大夫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陈大夫的医术很好,村里有八成患病者被救活。
短短两个月,她忙前忙后,瘦得眼眶都凹了下去。
可总有死了家人的村民对她充满了敌意,认为她医术不精,害死了他们的家人。
求着她治病的人,在痊愈了之后也不见有什么感激之意。
我问她,值得吗?
她似乎有些失落,却还是说:“值得的。治病救人是医者的职责。”
那日,她去镇上采购药材,我扯着她的衣摆不让她走,她却揉了揉我的头,柔声道:
“等我回来,便给你带镇上最甜的饴糖。”
我等啊等啊,等到的却是她冰凉的尸体。
我伸手,合上她不肯瞑目的双眼。
“陈大夫,你的仇,我替你报。”
“黄泉路上安心走,别回头。”
2.
我回到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爹似乎并不如何在意我活了下来,他只觉得,我命贱,既然侥幸活了下来,便要更加殷勤地伺候他们。
娘只粗粗问了几句,便让我去后院劈柴:
“你哥哥等着吃饭呢,别耽误了,小心被你爹揍。”
一切似乎都没变,村头青纱帐顶上的灼人的阳光,追着人叫的大黄,喝得酩酊大醉的爹和成日好吃懒做的哥哥。
我擦去额角的汗珠,抬头便看见哥哥身后跟着一群人兴奋地跑向后山的方向:
“后山有野味捡,快走啊!”
我哥江承冲我大喊,见我愣在原地没动,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来不及揍我便匆匆赶上队伍。
我勾了勾唇,将嘴角叼着的一根草用指甲碾碎,低头看见深紫色的汁液滴入土地。
白捡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消受的呢?
天色暗下去时,我拎着农具回来家,爹没好气地踹我一脚,大声斥责道:
“没骨头的懒丫头!你哥让你去捡野味,为什么不去!”
他冲我大吼,口中烟酒交织形成臭气几乎逼得我想要呕吐。
见我踉跄着后退一步,他似乎感受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扬起高高的巴掌就向我脸上招呼。
“爹!快来!有...有金子!”
“啥?!!”
他笨重的身子一扭,跑的飞快,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3.
地上铺了一地被开膛破肚的野兽,江承眼里放光,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将藏在那些野兽肚子里的金子捞出来。
我看见爹被横肉压住的眯眯眼忽地瞪大如铜铃,他吞了口口水,贪婪的盯着那一把碎金子:
“真......真是野兽肚子里的?”
江承忙不迭地点头,眼里的欲望几乎凝成实质。
我被强制性地轰了出去,门被紧紧地关上,将我和里面的三人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门内,是三人兴奋的粗喘和大笑,门外,站着满眼嘲讽的我。
“招娣,又被赶出来了啊?”
李吴嬉皮笑脸地搭上我的肩膀,缓慢地摩挲着,隔着粗糙的麻布,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去我家坐坐呢?”
我强忍住揍他的冲动,故意大声道:
“我爹娘在收拾野味呢,怕吓着我才没让我进屋。”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在心里倒数:
“三,二......”
门被猛地打开,娘扯住我的手臂,将我往屋里带:
“你爹做了野味,招娣你还不快来吃饭。”
说罢又有意无意地瞥了李吴一眼,笑着对他说:
“小李啊,回头让阿承找你喝酒,今天就不喊你吃饭了啊。”
李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迅速关上的大门阻挡在门口,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
而此时,我被掐着脖子抵在墙上,面色涨的发紫。
4.
“金子的事,你告诉李吴了?”
我艰难地摇头,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我挣扎着,想求得一丝活下去的空气。
爹掐住我的手臂骤然放松,我狼狈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江承冲着我吐了口痰,嫌恶地撇撇嘴:
“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了,真是个水性杨花的破鞋。”
爹踩住我的手指,狠狠地撵了几下:
“你如果敢四处乱说,后果自己清楚。”
我懦弱地点了点头,见他满意地离开去清点金子,才慢慢地垂下头。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眼里划过一抹嘲讽与杀意。
江承和爹连夜去买了所有村里人捡到的野味,他们价开得高,又点头哈腰地极尽谄媚,村里的人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将野味卖给了他们。
回来趁着夜色破开肚肠,每一只野兽肚子里都有碎金子,这可让爹娘乐开了花,为了防止我泄露消息,连门都不让我出。
“后山又有野味了!快去捡啊!”
人们跑的很快,地面都被奔跑地人群震得微微颤动,我听见爹焦急地大吼:
“我还收野味!比上次的价翻一倍!不,再翻两倍!”
出人意料的是,就算出这么高的价,也依然有几乎人家不愿意卖,这其中,就有李吴一家。
他脸上挂着油腻的笑,拍拍江承的肩:
“你若将你妹嫁给我,别说这几头野兽,便是其他人捡的,我也能帮你搞到手。”
江承犹豫着,却最终一拍大腿,咬牙答应下来:
“我爹娘本还想将她买个好价呢.......我可是看着往日兄弟情分上才答应你的!”
李吴笑得见牙不见眼,挥挥手,几个壮汉便将几只开膛破肚的野兽抬了上来。
5.
江承面色有些发白,他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吴却忽然面色一狠,厉声道:
“真是好心思啊,独吞了这么多金子,还想着隐瞒村里人?!!”
“你好大的胆子!”
江承被吓得面色苍白,嘴上却依旧不肯承认:
“什......什么金子,你在说什么啊,老李,我怎么听不懂?”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我鄙夷地嗤笑一声,江承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李吴几句话就诈得他自乱阵脚,简直愚蠢至极。
果不其然,李吴的眼睛亮了亮,他强压住嘴角的笑意,继续向江承施压:
“你可想好了,如今知道的只有我和几个叔伯,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江承看似宽厚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在李吴的哄骗下,他只能畏惧又不甘地同意将金子的大半交给李吴。
李吴摇着扇子洋洋自得地离开了,江承喘着粗气呆愣了好一会儿,忽地揪住我的长发将我拖到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
“小贱人,是不是你给你的姘头通风报信了?”
我耷拉着头,带着哭腔辩解道:
“哥,不是我!我这几天都被爹娘拘在家中,怎么跑出去啊?!”
江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解困惑之色。我适时说上了一句:
“爹倒是常在晚上出门喝酒,没准儿是......是爹酒后失言了呢?”
眼看着江承的面色逐渐变得凶狠又怨恨,我低下头,掩藏住嘴角得意的笑。
最后更新时间:2024-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