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厮杀声响彻天际,三日三夜不绝。烽火在城墙上空烧了三日三夜,照亮了皇城的血流遍地,照亮了宫内的尸横遍野。
皇宫。迎凤台。
有人一身银甲,携凛冽寒意而来,手持滴血银枪,推开了迎凤台的大门。
女子高坐凤位之上,怀中抱着一只小猫,对外面的厮杀声充耳不闻。直到有人推开了迎凤台的大门。
她惊喜的站起身,膝盖上的猫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不满的发出一声嚎叫。女子瞪了一眼猫儿,踢开它。欢喜的迎上去,亲切的抱住那人胳膊:“穆青,你终于来啦。”
三十二岁的女子,欢喜的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男子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因刚从战场下来,眉目间还带着些许杀气。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温润,恭敬无比:“太后娘娘。”
女子愣住了,呆呆的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穆青的话,“你……喊我什么?”
穆青含着温润的笑意,拂去了姜柔抓着他胳膊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
姜柔呆住了,胸中忽的涌出一股酸涩之意,从心中至眼中。她笑了一下,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眸子里落了下来。
久居深宫,玩弄权术。她又岂不知穆青对她的称呼是何意,可她……
不想知道。
“为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说句话,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青的眉眼皆是含笑,就像江南烟雨,让人沉醉其中。这是姜柔最喜欢的模样。可这副模样,如今却让姜柔不寒而栗。
“傻丫头。”穆青伸手刮了刮姜柔的鼻尖,十分宠溺的口吻,说出的话却让姜柔如坠冰窟。
“当然是因为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啊。”理所当然,毫不留情。
姜柔深吸一口气,沉浮后宫十余载,她的心早已经麻木了。
“哀家十四岁识你;十六岁入宫侍奉先帝;二十二岁利用栾宣;二十四岁利用弄影;二十六岁利用姜家。
三十岁先帝去世,幼帝登基,哀家垂帘听政。三十二岁,打开城门,迎你黎王入城,助你称帝。”
姜柔闭目,指着自己的心口,声声啼血。
“穆青,如今我三十二岁!三十二岁!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众叛亲离!”
“十六年啊穆青!”
“十六年!”
“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意?!”
黎王微笑,款款道;“没有。”
姜柔声音嘶哑,指着穆青,复又问了一遍:“就因为那个位置?”
“对。”
姜柔垂下目光,轻声问:“那你来迎凤台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劳烦太后娘娘下一道诏书,说明这皇位是陛下让给微臣的。”
“你从亲侄子手里抢来的皇位,还要名正言顺吗?”姜柔冷笑,“黎王殿下也是怕天下人耻笑的吗?”
“自然是要名正言顺的。”
姜柔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依旧笑得温文尔雅的男子,目光中的恨意呼之欲出,巴不得饮其血吞其肉。
“休想。”
话音刚落,穆青温文尔雅的俊脸立刻沉了下来,一双含着水的眸子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沉的望着姜柔。
“太后娘娘这是不答应了?”
“汝乃篡权夺位的逆臣贼子,哀家为何要答应?”姜柔柳眉一横,略微锋利的看着他。
穆青叹了一口气,温温的看着她:“太后娘娘别让微臣为难。”
“休想。”
穆青骗了她十六年。她不知道她在后宫中活的就像一场噩梦,她天真的以为穆青能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不曾想,都是一场骗局。既然穆青不让她得愿以偿,她也不会让穆青如愿以偿!
穆青唇角弧度加深,“既然如此,来人,好好伺候我们大夏太后娘娘,让她好好想一想。”
宫殿外走来两个武将,姜柔都认得,是穆青的心腹。
二人走到她身边,“太后娘娘,得罪了。”在姜柔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二人一掌劈晕姜柔。
视线的最后停留在穆青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姜柔再醒来的时候,入目不再是华丽的床幔,而是冰冷的水牢。如今已是深秋,水牢里的水冰冷刺骨。她抬了抬手,手腕上沉重的铁链锁着她。
一日、两日、三日……
直到第七日,水牢的牢门终于被人打开。
姜柔动了动脑袋,这七日,无水无食。饿极了,就着水牢里的污水喝。
穆青已经穿上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站在水牢门口,“想好了吗?我的太后娘娘。”
姜柔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穆青听不真切,只以为她答应了。
“来人,给太后娘娘松绑。”有狱卒上前替姜柔解开锁链,姜柔走了两步,直接瘫倒在地上。
穆青却好似不嫌脏一般,将浑身湿漉漉的姜柔拉进怀里,十分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姜柔扶着他,好一会儿才站稳,随即推开了他的手,“没事。”
她跌跌撞撞的朝迎凤台走去,入眼一片凄凉。人去楼空,七日不见,原本富丽堂皇的迎凤台无人问津,满目灰败之景。
穆青走到她身后,“你不在,这迎凤台没有主人,缺了份生气。”
姜柔丝毫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走进寝殿。眼见着穆青跟进来,她冷冷道:“出去。谁都不要进来。”
心愿即将达成的穆青并没有觉得姜柔的反常之处,顺从的等在殿外,命令所有人都不要进去打扰姜柔。
姜柔凄凄的望着门口,惨然一笑。
摊开圣旨,空白的圣旨上一字未写。她提笔——
乱臣贼子。
她相信,穆青看到这几个字,一定会满意的。姜柔唇角勾起笑容,看了一眼房梁。从箱子里翻出一根白绫。
这些年,她想过,穆青登上皇位之后,或许会将她打入冷宫,又或许会放逐她自生自灭。却不曾想过,穆青对她竟然真的半分情意也无。
白绫是她早就备好的。替自己准备的!
姜柔面无表情的站上凳子,手握白绫,朝梁上一抛。她想,老天若能让她再来一次,哪怕死后永堕地狱,受尽千刀万剐,她也无怨无悔!
这一世,伤的太多,爱的太少。她辜负了所有人,包括栾宣。轻阖眼眸,过往种种如同走马观花,最终停留在一抹红色身影上。
那抹红色,那么刺眼,那么深情。
最后更新时间:2020-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