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夜虫鸣,凌晨时分,路凛关了电脑,路过顾娴的房间,特地放轻了脚步,见房门虚掩着,确认了一眼屋内的人已经睡去,便轻轻地合上了门。
翌日清早,顾娴坐在桌前,打着连天的哈欠,不禁有点儿佩服路凛永动机般旺盛的精力。
“今天先去拜访一下我师娘。”路凛将早饭端上桌。
“没问题啊,不过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她吗?”顾娴不明所以。
“有人对她的浴室做了些手脚,过去看看。”路凛道。
顾娴不明所以,路凛便将姬叶昨晚的调查说与她听了,这让她感到震颤又气愤。
“我觉得应该尽快报警。”
路凛道,“还是谨慎点,先去师娘的浴室里搜一下。”
两人吃过早饭便赶往教职工宿舍,路凛在公寓外转了一圈,观察摄像头位置,不时的路过几个校友打量着他。
顾娴在一旁放风片刻,凑到路凛身旁道,“没人在家,窗户都关着。咱们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贼了,再不上楼会被保安抓起来的。”
两人一道上楼,路凛按下门铃,并无人回应。
顾娴伸手敲了一下门,意外地发现并未上锁。她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门,扭头向路凛示意。
路凛拧了下眉,神色警觉起来,戒备着走了进去。
“师娘?”路凛喊了一声,无人回应。他在客厅与餐厅间来回走了一圈,末了对跟在身后的顾娴摇了摇头。
“不在家。”
“那我们直接去浴室看看?”顾娴提议道。
路凛往浴室走去,顾娴紧随其后。两人一道仰头望向天花板,又低头看向浴室四角。
“你还记得是哪个视角吗?”顾娴问道。
路凛扭头看向墙上的排风扇,一伸手便轻松卸下了排风扇外罩,食中二指在内部上摸过一圈,忽地停住了动作。
顾娴见路凛神色凝重,便知道他的猜测多半是中了。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两人同时停下动作。
顾娴心道,这下尴尬了,该怎么和路凛他师娘解释这场面?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不对,我们确实是故意进来的,但真的不是变态!变态是那个窥视丁教授您的隐私的混蛋!
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站在浴室门口,面色严肃地望着手持“作案工具”的路凛。周建坤站在民警身后,神色戒备,默默推了下眼镜。
“民警同志,您瞧瞧,我看到对面大门敞开着,怀疑进了贼,没想到还真让我撞见了!”
“你俩干什么的?”警察问道。
“周教授,你误会了,我来帮师娘修理一下排风扇。”路凛淡定地将排风扇外罩放了回去,偷偷将扯下来的针孔镜头塞进了手心。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民警道。
顾娴十分配合地从包里翻出了身份证递给民警,一旁的路凛却并无动作。
“放在家里了。”路凛道。
“那你报下号码。”
“没记住。”
民警与顾娴一道讶异地看向路凛,犹如打量外星生物。
半小时后,派出所内。
一名留着寸头的民警在桌前坐了下来,往自己保温杯里添了点儿开水,开腔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冰。长话短说,你要报案,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你为什么怀疑这个摄像头是周建坤放的?有什么证据?”
“首先,我认为搜集证据是警察同志的义务,我只能提供线索。”路凛双掌一摊,气定神闲,“既然我怀疑周建坤,自然不可能在周建坤面前戳穿他。你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不会当场逮捕他,当场指控他只会引起他的警觉,给他时间销毁证据。”
“呵,你这说法还一套又一套的?”那民警喝了一口茶,一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食指轻点了一下桌面,眼角带着笑意。
一名年轻女警走进屋内,看了一眼路凛,道,“吴队,他的身份信息查到了。”
那民警双眉舒展,眼里的警惕却仍旧未减,只是略一抬手表示自己知晓了。
“周建坤为什么要报案?”路凛问道,“理由应该不是看到我师娘家没关门吧?你们出警速度不应该这么快。”
“你猜得不错,周建坤说最近总是有可疑分子在他家楼下徘徊,还有人企图半夜撬他家的门。”吴冰从身旁那女警手里接过了一份资料,粗略看了两眼便归还给她,继而抬眼看向路凛,“我们正打算在附近加强巡逻,毕竟也是人流量大的校区,得时时刻刻注意着点儿,正愁月底了没业绩呢,没想到你俩自己送上门来了。”
顾娴慌了,“啊?那警察同志……您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呐?”
民警禁不住一笑,“开个玩笑,没你们什么事儿。你俩都是从S市来的,初来乍到,我不会怀疑是你俩在浴室里安装摄像头,没必要。这摄像头要联网、要回收,周围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顾娴松了口气,却见那警察看向路凛,眼神锐利,“为什么你会知道浴室有摄像头?”
路凛略感无趣地摊了下手,“警察同志,我这人生来警惕性比较强,在陌生场合喜欢观察周围的环境布置,这摄像头是我在洗手的时候发现的。”
“你这反侦察能力,不干我们这一行还真是埋没了人才。”
“过奖了。”
两人打着机锋,末了相视一笑。
那民警道,“私自在公寓楼前安装摄像头,周建坤确实有嫌疑,他这人本来就有些说不清的底子,最近我们一直都在注意他的动向。”
“为什么?”路凛问道。
“你以为我们警察会轻易和你透露底细吗?”吴冰笑着道,“正如你说的,当面揭发,那就是给了他提醒,让他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
路凛注视着吴冰的双目,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揶揄周建坤的同时还暗损了他一把。
“周建坤在提防着什么人,他的嫌疑虽然大,但说不定还有别的‘狐狸’,几处摄像头架设显然是别有目的。巡逻是必要的,没准哪天就能钓到大鱼。”路凛道,“吴队公务缠身,我们就不叨扰了,改日再聊。”
“这就要走?再喝会儿茶呗?”
“茶很好喝,这是哪儿产的茉莉?”顾娴突然思维脱线地问道。
“朋友送的,他家种的。”吴冰站起身,笑着送人,“欢迎常来啊,茶水免费供应,随时都有。”
“不了不了,谢谢吴队,吴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顾娴连连告退,一转身跟着路凛一道溜了。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再去一趟教职工宿舍向丁芳华提个醒,顺便拜别。
“你和那位警察同志认识?”顾娴问道。
“有过几面之缘,他经常来我们学校宣讲,和学院里的导师走得很近。”路凛解释道,“院里有专门研究侧写的,警察有时候需要侧写师的帮助来还原犯罪现场,抓捕犯罪嫌疑人。”
顾娴若有所悟,“难怪,我看他对你还挺信任的,你以前是不是帮过他的忙?”
路凛莞尔,“你越来越会猜了。”
顾娴谦虚道,“近朱者赤嘛,是您引领有方啊!”
两人一道回到校区,正值上课时间,校内安静了不少,风吹柳动,光影摇曳,有三两只野鸳鸯在湖面嬉戏。
顾娴望着路凛的侧影,昨晚发生的一切骤然间闯进了脑海里。
“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顾娴一开口,忽然觉得纠结又矛盾。
经过一晚的滞后期,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接受到了路凛昨晚对他释放出的信号,可是她却无法做出回应。
到底是在哪一刻?哪一分?哪一秒?这游戏的走向发生了变化呢?路大魔王简直就是这场游戏中的BUG一般的存在,为什么明明有着未来两年的记忆,却解不了这家伙身上的谜团呢?顾娴越想越觉得郁闷。
路凛回头,停下脚步等候,视线带着别样的深沉。顾娴加快脚步跟上,她感受到了路凛的不寻常,双方默契地分开了视线。
“我喝多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觉得你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合作伙伴。”路凛伸手拂去掉落在顾娴发梢上的柳叶,视线十分随意地掠过。
顾娴双手在身后交握着,狡黠地笑道,“别太自以为是了,你怎么确认我接近你是不是别有目的呢?”
路凛沉默了一阵,道,“或许吧,你我都动机不纯,我也想借助你的关系找到路凌逍。”
“作为有着共同利益的队友,你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又聪明又能打。”顾娴夸赞道。
“那么大家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路凛默契地应道。
顾娴伸手戳了一下路凛的脸颊,飞快地走远了几步,转身笑道,“说话算话。”
路凛仍旧愣在原地,摸了摸脸颊,颇为惆怅地看着顾娴的背影在柳荫下穿梭,脚步轻快,整个人明亮得像是散发着光芒。
两人进入楼道,路凛忽然警觉地拦下了顾娴,示意她止步。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玻璃碎裂声刺耳。两人当即加快脚步冲上楼,发现周建坤家的门敞开着,门锁有被人破坏的痕迹。
一名男子持着带血的刀具夺门而出,路凛正欲出手拦他,那男子挥舞着刀反向往上跑去,三两步跨向窗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路凛喊了声“看下人”便跟着跑上楼,从窗口跳了下去。
顾娴回过神来,连忙进屋去查看周建坤的状况。
“救……”倚在阳台上的周建坤满手是血,上下嘴皮打着哆嗦,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慌乱。
“我给你叫救护车!”顾娴当即跪倒在周建坤身旁,扯了条毛巾摁住伤口,一面拨急救电话,一面安抚周建坤。
“他们……他们要……”
“周教授,你先别说话。”顾娴架住周建坤的胳膊,想把人搬到沙发上,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扶起人来。周建坤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弃。
路凛回来了,与顾娴对视一眼,上前扶起周建坤,将他安置在沙发上躺下,又从顾娴手里接过止血的毛巾。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奶狗发出嗷嗷的叫声,显然是受了惊吓,在笼里不断地打转。
救护车赶到时,周建坤已经陷入了意识不清的状态,嘴里却仍旧不断叨念着“他们来了”。
顾娴与路凛一道前往医院,将人送进了手术室。路凛在收费窗口帮周建坤垫付费用,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路凛扭头看了眼,见是吴冰,便旁若无人地拿了单子往手术室走去,吴冰一路跟在他身后。
“消息这么灵通?”
“附近蹲点的同事守着呢。”吴冰道,“就看见你和那凶手从四楼一跃而下,大哥,好身手啊!就算落在那仓库房顶,要是平常人应该也摔得不轻吧?你练家子啊?”
“让他跑了。”路凛的言辞间似乎有些遗憾。
“为什么没追?你犹豫什么?”吴冰问道。
“救人更要紧。”路凛顺理成章地应道。
吴冰盯着路凛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彻底没辙了。路凛的回答毫无破绽,他最头疼的就是玩心理战术的,偏偏职业生涯里总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一名女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将周建坤的受伤情况与路凛说明了,又被吴冰叫到一旁去问话。两人似乎是老相识,谈话间举止丝毫不拘谨。
周建坤这一遭几乎是半只脚跨进鬼门,那凶手捅了他的肝,若是救护不及时则毙命无疑。
最后更新时间:2020-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