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脑袋昏沉得要命,挣扎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这是哪里?!
头顶昏黄的钨丝灯不时噼啪作响,墙边的水槽静止着黑臭的水,不知通向何处。
我习惯性摸口袋,想拿出手机,口袋里却空空荡荡的,手机不知道去哪了。
打量这里,整个屋子就一扇铁门,我爬起来去拽门,身上没什么力气,半天才扯开一条小缝,贴过去看,对面是一堵乌黑的墙,左右扫视,外面应该是条狭长的走廊。
外面门锁的位置有好几圈铁链绕着,我继续用力拽,尝试把手伸出去看看能不能开锁,这时我听到了有脚步声过来。
我挥挥手,“喂,救救……”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了电锯声,电锯声跟随塔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那个人调大电锯功率,猛然间我意识到什么,立刻缩回手,下一秒,电锯就砍了下来。
我胆战心惊看着那把飞速转动的电锯,如果我刚才迟疑了,现在我的左手就没了。
“小小的警告。”那人淡淡说着。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一个名字蹦了出来,沈胜!
是他!他患有严重的妄想性障碍!
2
我叫佟玉洁,29岁,是C市一名女心理咨询师,
每个心理咨询师都有擅长的方面,一直以来我的舒适区就是青少年心理问题。可前几天我的一位小患者还是跳楼了,这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关了咨询室,整日酗酒。
同行兼好友白雪过来找我,了解始末之后宽慰我说:“生死是掌握在患者自己手上的,出了事不能怪你。”
她看我还是闷闷不乐,就打开电脑:“来,给你看个东西,转移下注意力。”
说着指着一个文档,名字是《患者沈胜,诊断:妄想性障碍。》
凭我从业五年的职业素养,我说:“这是你的患者资料,属于患者的隐私,给我看不好吧。”
她按着我坐下,自己站在一旁,“你也知道,一般人精神有问题,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这个人就不一样了,他喜欢搬砖,而且一搬就是20年。”
我心不在焉说:“这不挺好的?又能赚钱又能满足自己的内心。”
“哎呀,他是盖房子,在地底下盖房子!说是要建造避难所!”
“难道有灾难吗?你不应该找我,应该去找地震局什么的。”
“玉洁姐,我的好玉洁姐,你就别开玩笑了,你看完这个文件再说嘛。”
“我就知道,你不是专程来安慰我的。”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打开了那个文件,慢慢读着:
【沈胜,男,46岁,斯坦福建筑系博士后,原A建工程建筑师,曾负责A市规划建设,天命大厦投资人跳楼后,他的精神开始有问题。】
我想了一下说:“天命大厦?怎么又是这里?记得大学时导师把这个案子当典型讲的,犯人朱强是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算起来,应该也差不多是20年前的案子了。”
“你是说这沈胜和朱强案可能有关联?”
“需要查一下。”我打开浏览器搜索,“天命大厦投资人是2021年3月21跳楼,朱强案是同年9月,时间跨度不大,也许有关联,不过这是警察的事。”
白雪说:“不过一个地方出这么多人命,真是地邪,我还查到这里闹鬼呢。”
“哪有什么鬼?都是人在搞鬼。”
我继续念沈胜的资料:【患者自述:3月21那天日落,我在天命大厦和投资人常胜坐在楼顶喝酒,喝得正尽兴时,天边多出来一个火球,我以为是幻日,这种天文现象确实常有,一开始我也没在意,但是很快,那个球急速膨胀,让我们不得不在意,最初只是篮球那么大,接着变成游泳池那么大,变成一座楼那么大,变成一座山那么大,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那个火球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了它身上红黄相间,密密麻麻的斑点!
很快火球包裹住半边天,同时它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
我跟常胜吃惊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一刻我明白这不是幻觉,而且,我确定我们两个的酒都醒了。
火球身上的一切都在扩大无数倍,我看到它表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黑洞,黑洞周围浮荡着一圈棕红色花瓣一样的物质,乍一看,竟然让人联想到梵高的《向日葵》。
“是……太阳吗?”我话音没落,一个黑洞朝我们扩张过来,像极了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很快,我看不到黑洞的边际了,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压迫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喷涌而出。
下一秒它就完全把我们完全吞噬了,这里是太阳黑子的内部吗?可是我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热度,要知道光是太阳表面的温度就已经是5500℃了。
常胜紧紧攥着我,“小胜,告诉我,这是梦,这是梦啊。”
我只能说:“这不是梦。”
我们两个陷入极端黑暗中,那种黑,是我所见过最纯粹的黑,没有光亮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漆黑。
我忙打开手机,可怎么也看不见屏幕,我凭着记忆试了几次,终于打开了手电筒,四下照看,你知道吗?黑暗中我竟然连手机的轮廓都看不见,测试了一下可见范围只有1mm左右,剩下的光都被黑暗吸收了。
时间空间仿佛都凝固了,唯有心跳还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常胜在我旁边哭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你想走出太阳?你知道太阳有多大吗?”
常胜搂住我不停哆嗦着,“小沈,你的文化高,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一下,“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不!不!”常胜哭嚎着,我听到噼里啪啦的断裂声。我能想象到他在撕扯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
“不!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绝对的黑暗让他疯狂,他不顾我的劝阻跑了。
我的听觉在黑暗中极为敏锐,我下意识数着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十五步,他突然惊呼起来,大概三四秒,我的斜下方传来一声闷响,惊呼戛然而止。
我突然明白了,黑暗只是黑暗,黑暗没有改变我们的周围,我们还是在天命大厦的楼顶。
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为了不感觉那么害怕,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坐下捂住眼睛,开始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数着,可是,黑暗始终没有离开,我越数越崩溃,老天为什么要拿我开这种玩笑?
我甚至有点羡慕常胜了,他用死亡逃脱了这个鬼地方。我暗下决心,如果数到1万,我还在这里,我就去追随常胜。
第一万下,黑暗还没消失,我却感到彻底解脱了,我飞奔出去冲向死亡。就在我临空一跃时,黑暗突然消失了。
光明在一瞬间到来,可我却跌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抓住脚手架,这才躲过死神的怀抱。拼命爬上架子,一点点挪到升降电梯上,我才完全松了口气。
天边漂浮着绯红色的浪漫晚霞,寒冷的春风吹干了我身上一层又一层冷汗,很快我陷入昏迷。
第二天我在医院醒了,医生宣布我没什么问题之后,一直值守在门口的警察问我关于常胜的情况。
我把那番遭遇原封不动说给警察,他们认为我是酒喝多了。在接下来一系列复杂的调查取证下,他们也没有找到我杀常胜的证据,只能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三个月之后我就出院了,你要知道,我本来就是个正常人。】
念到这里,我说:“从上面的描述来看,逻辑清晰,不愧是斯坦福的高材生。不过,他认为自己正常,为什么还要来找你看病呢?”
“他是来招聘的。”
“招聘?”我笑了,“月薪多少啊?”
“玉洁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他说太阳灾难马上就来了,之前的景象经过多方考证是什么灾难预警,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推算出来今年的8月14是灾难日,还让我去他花20年建造的地下避难所继续当心理咨询师,只管温饱,没有月薪,没有提成,还不准回地上。”
“那这份工作不行,你要拒绝。”
白雪撒了个娇,“呀!别老是针对我嘛,你感觉这个人是什么问题?”
“文件名不是上写了吗?妄想性精神障碍。”
“这不是我诊断的,是我在同行微信群里看到的,开始是有个人吐槽这个沈胜三番五次骚扰他,结果炸出来好多人,都说被沈胜骚扰过。现在他被全行业拉黑了,你看文件编写日期是3月份,现在都7月11了。”
“看来这个沈胜至少招聘了4个月,还是没人愿意跟着他。”
“谁愿意做赔本买卖啊,我特地来跟你说这事的。”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相片,“这就是沈胜,你要是见到他,直接撵出去,省得浪费时间。”
照片上的的沈胜看起来非常年轻。但厚厚的金丝边眼镜,却掩不住炯炯有神,富有阅历的双眸。皮肤较常人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看起来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我看了两眼,也没在意,之后便拉着白雪一起吃饭逛街去了。
3
第二天我打起精神,心理咨询室重新开张。白雪也过来帮我打扫卫生。
她这个人爱热闹,打开电视边听边干活,电视上说:【近来我市不断出现人口失踪,无特定年龄,无固定职业,请广大市民多加防范。】
她说:“唉?这么说,我的邻居,就那个帅哥老师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是不是也失踪了?”
“没那么巧吧,也许人家嫌你吵,不想看到你故意躲着你呢?”
白雪叹息一声,“那他错过我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他发展一下呢。”
我无奈摇摇头,打开电脑,准备查看最近的邮件,这几天没上班,收到的咨询邮件一定很多。
打开邮箱,我看到99+的邮件。嗯?不开门生意还多了?点进去看,发现有80多封是来自一个叫“重生”的ID,我打开最早的一封,【佟小姐,我将在7月11日上午9点前去拜访。】
往上滑翻看,内容都差不多,只不过拜访的时间在不断后推。在工作时间内,他平均一小时发两封信。
最后一封:【我知道您的住址,我将会在18号晚七点去您家拜访。】
“玉洁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白雪问。
我给她看了邮件,她指着重生的名字说:“呀!这个就是沈胜啊!”然后滚动鼠标翻看,“太可怕了,看来他要缠着你了。”
“如果不跟这种人表明态度,他恐怕会一直纠缠。”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8点半,9点半时我的一个患者会来复查,就趁着这个空档跟他见面吧。
于是我回复:【如果您今天上午九点有空的话,可以来咨询室找我。】
点击发送。
白雪说她九点半有个工作要处理,先走了。临走前还提醒我多小心,不行就报警处理。
好主意。
我拿出一支录音球,指甲盖大小,长得像《千与千寻》里的煤球精。这是我特意买来录与患者对话的,以方便最后做病情整理。这个小家伙还有一键短信报警顺带发送实时位置的功能。
我把它粘在衣领下,如果沈胜对我不利,我可以直接报警。
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您好。”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是沈胜。
他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精致,笔挺的西装套在他高大的身板上,显得非常精神。金丝边的镜框衬得他温文儒雅,只是眼下的黑眼圈有点重,看来是最近都没睡好。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白雪不立刻拒绝他了,这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性,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请坐。”我转身给他倒杯水递过去,顺手打开录音球。
他客气地道谢。
“我知道您来找我的目的,为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我现在明确拒绝您。”
他没有急着回话,从破旧的公文包中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麻烦您再考虑一下。”
纸都到面前了也不好推回去,我接过来浏览纸上的内容。内容跟白雪给我看的文件一样,只是最后加了这样一句话:【唯有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我看完了,直截了当说:“沈先生,我百分百相信我的国家,如果真有灾难,我想他们会把我安置在妥当的地方,谢谢你的好意。”
“不,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场灾难。我给他们发过无数消息都石沉大海。这场灾难不到一分钟就会吞没整个地球,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及时救援。”
“按照你的逻辑我有一点疑惑,为什么当时你没有感受到温度?是不是可以说那不是太阳?会不会灾难降临时也会像你体验的那样,掉入黑暗,然后黑暗消失。”
“不会。”他很肯定地说,“那次只是预警,我后来调阅过天文局的数据,预警时太阳的波动绝对不寻常。灾难预警按照我的理解就是——太阳用最温和的方式进行灾难演练。地球上的生命可以说是太阳哺育出来的……”
“所以太阳不忍心直接摧毁地球?是说太阳有良知?”
“对,整个宇宙都是有生命的。”
“太阳不摧毁地球不行吗?”
“它的寿命快到了!”
沈胜病得很严重,我不愿意跟他多纠缠,“如果太阳吞噬地球,温度那么高,我们所有人都逃不了,躲在哪里都会烧成灰。”
“太阳膨胀的同时,他的温度也会跟着面积扩散,根据我的验算,我们能接触到的温度是80到100℃,避难所用的是最隔温的材料,还有足够的液氮,存活下来绝对没有问题,你相信我!”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了。
“您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如果灾难降临,我宁愿跟所有人一起死,也不愿守着满目疮痍的地球,在地下苟活。”
“你不考虑一下?”
我摇头。
他失望的站起身,“打扰了,再见。”
看着他出门,我松了口气,这个人远比想象中的好对付。我给白雪发消息说了这事。
她回:【他竟然没纠缠你!早知道那时我也拒绝得干脆点了。】
我笑了,【晚上去吃好吃的吧。】
【7点银座见。】
4
接下来我接待患者,处理完事情已经是六点半了,时间比较紧,我匆匆跑去车库开车。
C市下班很早,这个时间人基本上都走完了。
车库里空空荡荡的。
我按了下车钥匙开锁,正要拉门进去,突然从车底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用力一拽,我惊呼一声摔倒了,头磕在地上痛得要命。他从车底爬出来,拿手帕捂住我的嘴。
车库里光线不怎么好,我还没看清是谁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我就被关在这间密室了。
这里应该是沈胜的地下避难所。
我听到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解开铁链,接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有人打开了隔壁的门。
我听到那人进去,没多久电锯声停了。
隔壁有什么?是跟我一样被他绑架过来的人吗?如果是,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很快我听到了拖拽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再次朝我这边过来了,我悄悄摸过去,不敢发出动静,眼睛贴近狭窄的门缝往外看。
沈胜过来了,虽然门缝的视野很狭窄,但就在大概两秒的时间内,我看到沈胜的手上拖着一个人!这个人头朝下,头发上背上都是血,任由拖着,一动不动。
这个人……是死了吗?
第一次直面尸体,我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屋子很空,声音被放大了,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马捂住嘴。
沈胜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顿住,我听到尸体砸在地上的声音,脚步声在向我逐渐靠近。
我吓得收回脑袋,背紧紧贴住墙。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很长时间过去了,再没动静。
怎么回事?我屏住呼吸再往门缝看,
正好对上一只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我!
一瞬间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控制不住尖叫着后退,沈胜嘴角一勾,“对了,恭喜你,成为第666个幸存者。”
最后更新时间:2024-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