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雁假意琢磨了一阵,觉得铺垫已够,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着看向自己父亲:“那……照父亲这么说,总不能,让太子做不成……那位吧?”
言及隐幽处,也学自己父亲双手合抱朝北凌空拱了拱。
“大胆!”贺方闻言却大怒,伸手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跪下!”
贺疏雁眸中泛起疑惑,依命跪了下去。
“是谁在你面前这么说的?是谁让你这么来探我口风的?”贺方怒冲冲地指着她,喝道。
“女儿……女儿并没有啊……”贺疏雁闻言面上略慌乱,但实际上心中大定,父亲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在试探这意思是出自自己的意愿,还是被人当了枪使。
“没有?难道还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贺方果然语气缓了一些,却紧追不舍。
贺疏雁坦然点头道:“女儿也是刚才才想到的。您说太子若真为这事记恨在心,他日以九五之尊的身份报复贺家,那是谁来也挡不住、避不了的。那为了贺家计,为了女儿将来性命着想,就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啊。”
“而根本问题,不就是太子是太子嘛。”
贺方叹了口气:“确实,就是因为太子是太子。”他抬了抬手,示意贺疏雁起身。“雁儿大了,也比之前明事理了,很多事都看得明白了不少。为父也可以来问问你,你觉得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如何?”
三皇子和四皇子?
贺疏雁心中飞快掠过两张脸,都不是现在的少年模样,而是上一世她所见过的青年人的脸。
少女摇了摇头道:“女儿不知。只听说都颇有贤名?”
是了,前世里这时候,两宫嫔妃争着皇后的头衔,倒是都把自己儿子推了出来,站到人前,并加了不少功绩赞美给他们。
贺方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便让她下去了。
回晴川院的路上,贺疏雁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感受着这仲春之月空气里也弥漫着的生意盎然。
她粲然笑了起来,之前的谈话,可以听出贺相的态度也有所松动,并非是认准太子不变的。虽然距离把二皇子方铭琛推到父亲面前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至少前方再不是沉沉夜幕一片,而是略微透出了鱼肚白呢。
今天,如果是重生回来第一仗的话,自己应该是……大获全胜了吧!小姑娘开心起来,忍不住伸手握成了拳,朝着太阳挥了几挥。
“姑娘……”雪鸢不忍直视地遮住了眼,心里祷告着这一幕莫要让她人看见……
与此同时,潇湘阁里却是一片风雨凄迷。
太医过来检查了贺凌韵的情况,说是没什么严重的伤势,脸上那也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就算是被划破的地方,也因伤口浅显而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之前吐血也不过是因为在牙齿尖上磕破了嘴里的皮肉,吐掉也就好了,这会儿伤口都已收敛,除了疼点外并无他碍。
唯一算得严重的是掉了颗牙齿。而那颗牙齿也是因为原本就松动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掉下来,好在是后槽牙,并不损及颜面,掉了也就掉了吧。
总体来说并无大碍。给了两罐活血化瘀的药膏,留下了“未免影响到牙齿掉了的地方的创面,过两天再外用”的医嘱后就打算走人,却被杜紫芊不依不饶地拦了下来。
非要让其看看贺凌韵有没有被打出什么内伤,会不会影响神志什么的。
这太医姓艾,也算是刚入太医署的小年轻一个,心里对杜紫芊这种做法很不以为然,但是看着特意相陪的贺家大管家的份上,也就忍着性子开了两剂压惊安神的药,让人去抓了,同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地开口说道:“这位姨娘多虑了,这耳光打在脸上,除非动手的人是武林高手,不然是不可能留下内伤的。”
这句话说完,就被发现杜姨娘变了脸色的大管家连人带医药箱地请出了潇湘阁。
这两人一离开潇湘阁,杜紫芊就没好气地一指头戳上贺凌韵的脑袋,恨声道:“叫你这节骨眼上别去和那贱丫头说什么话,你非要去,结果呢?弄了自己一身伤回来!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啊?!啊?啊?啊?!”
每“啊?”一声,便往自己女儿头上戳一指,连戳了三下还不解气,忍不住隔着被褥拍了贺凌韵的背几下。
“娘……”贺凌韵瘪了瘪嘴,又想哭了。“女儿也没想到啊,本来打算不是这样的……”
“我不管你本来什么打算。”杜紫芊气道,“总之你给我听清楚了,太子殿下要娶贺家嫡女,这点是不会变的。也只有贺家嫡女能嫁给太子殿下。你别在一边出什么幺蛾子。小心惹怒了太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娘~!”贺凌韵急道,“可是太子哥哥……”
“什么太子哥哥。不能叫!就叫太子殿下!”杜紫芊慌得直去捂她的嘴。“我知道你什么心思。跟你说,把你那些心思统统收起来,不许再流露出一丝半点的。不然坏了大事,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贺凌韵气苦,嚎啕大哭起来:“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先认识太子哥哥的,贺疏雁算什么东西?太子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凭什么要让她嫁给太子哥哥?我也是贺家的女儿啊!我看到她就讨厌,讨厌,讨厌!”
从未见自己女儿哭得如此凄惨,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杜紫芊也不禁动容,把在床上一顿扭得贺凌韵揽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低声抚慰道:“好韵儿,不哭,咱不哭了。太子是元后嫡子,而贺疏雁是左相嫡女,唯有这样,两者身份地位才般配啊……”
话没说完,却被自己女儿猛然抬起的头上那双闪着异样的光芒的双眼慑住了。
只见贺凌韵眼中迸射出冷漠而疯狂的光彩,急迫地抓着自己亲娘的衣服追问道:“那……是不是我成了嫡女就行了?娘,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能够让我成为嫡女的对不对?!”
“韵儿……我……”杜紫芊喃喃道,伸手抚上女儿另一半完好的脸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贺凌韵一把挥开对方的手,反手握住,直视着杜紫芊的双眼:“很简单不是吗?要么……让贺疏雁去死,我就是贺相唯一的女儿,什么嫡庶,都不存在了。要么,就让江氏去死,然后娘你成为贺相夫人,那我自然而然就是嫡女了。娘,你说是不是?”
被贺凌韵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的疯狂和野心逼得几乎无路可退的杜紫芊心中忽然有了就此不再挣扎的觉悟,她镇定了下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孩子,娘确实就是一直在为这样的目标努力着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娘!”贺凌韵一时兴奋起来,几乎都忘了自己脸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轱辘激动地坐了起来,“那什么时候动手?”
“你别听了风就是雨。”杜紫芊彻彻底底冷静了下来,和缓地笑道,“我们大熙有规矩,以妾为妻者,仗九十,徒三千里。所以光是让江氏去死还不够,还得有个名正言顺的让我能被扶正的契机才好。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记忆。”
贺凌韵一听,顿时失望地甩开了自己亲娘的手,嘟着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再从长计议,贺疏雁那个贱人就要嫁给太子哥哥了!那我就算成了嫡女,又有什么用啊!”
“傻丫头。”杜紫芊忍不住又戳了她脑门一指,只是这回满是温柔爱怜,“你以为订了婚就一定能成吗?而成了婚就是一切吗?傻孩子,成了婚又能代表什么?
能代表她就能和太子殿下白头到老了吗?能代表太子殿下就会真心爱她了吗?还是说,就能代表她日后一定能再等上皇后的宝座?
你别忘了,就是成了婚,还有可能被休、被废、重病或横祸,早死了,何况她只是订婚呢?到那时,太子要继续和我们贺家的婚约,就只有且只能是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贺凌韵再度眼神中放出光来。
她豁然开朗,在得知原来自己的亲娘在她所不知道得时候已然为她铺下了一条通往青云直上的金光大道后,她不由既惊且喜又深为感动,紧紧握住了杜紫芊的手:“娘!果然还是您最疼我!”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亲儿,不疼你我能疼谁去?”杜紫芊见自己的计划得到了贺凌韵的认可,也不禁心花怒放,“从今往后咱娘俩啊,同心协力,一定能达成所愿的。”
“嗯!女儿都听娘的!”贺凌韵也忙不迭地做出了保证。
而至于此前离开潇湘阁的管家和太医……
“贺管家,这又是怎么回事啊。”由于之前管家已经就自家老爷夫人都不能迎客表示了歉意,何况贺府大管家说起来也算是身份不低了,毕竟宰相门房还七品官呢,小艾太医看到他并没啥脾气,只站在那里掸着衣服上的皱痕抱怨了一句。
“艾太医见谅,见谅。”贺管家苦笑着拱手作揖,“我们家姨娘关心则乱,也是没办法的。今日家中有事,就不留您了,艾太医走好,下回再请您喝酒。”
“哪里哪里,贺管家客气了。”年纪轻轻的太医背好医药箱子,与贺管家一起往外院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冷不丁看见前面一个清丽少女忽然做了个很不淑女的动作——竟然对太阳挥舞了拳头?!
“贵府上的女眷……嗯……很独特。”被发现已经看到了那两人,艾太医有些尴尬地对贺管家点头致意道。
最后更新时间:2018-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