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奴家觉着，您府上差个妾室。”
“怎可委屈了宰相大人。”
大概没出三日，护国宰相莫小小要嫁给七品小官柳文晏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1
我鲜少见到我家小姐这般娇羞的模样。
她一手揪着衣衫，一手捧着自己的脸蛋。
说起话来倒是有点像来府里唱曲儿的姑娘，对着柳大人抛媚眼：“官爷，奴家觉着，您府上差个妾室。”
柳大人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怎么说呢，就像是含了满口的药渣子，苦在嘴里，恶心在心里，却不能吐出来。
也难怪柳大人这副表情。
纵使是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头，她待我情同姐妹，我此刻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我家小姐虽是女子，却是武将。
是莫家的掌上明珠，也是我朝当朝宰相。
我家小姐呀，就是名动大齐的护国将军莫小小。
2
我站在小姐身侧，眼睁睁地看着她腰间的宝剑“啪嗒”一声掉下来。
说巧不巧，这剑柄就砸在了柳大人的脚背上。
柳大人是个文官，看起来比我还要文弱几分。他这时，反应倒是快了很多，立马缩了脚。
我们小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却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砸吧着嘴强装镇定，对着柳大人媚眼如丝。但确实是不太好看，我戳了戳小姐想提醒她，但她根本不理我。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柳大人。
我们小姐就是厉害，只是勾勾脚，宝剑便自然而然的飞回到剑鞘里。
小姐握着宝剑，轻轻用剑柄戳了戳柳大人的腰，挑眉对着柳大人笑：“官爷，您觉着呢？”
反正我是觉得，这个柳文宴是配不上我们小姐的！
他咽了下口水，对着我家小姐赔笑：“怎可委屈了宰相大人。”
小姐一边玩弄着腰间宝剑，一边用眼神偷瞄柳文晏：“官爷要是觉得委屈了奴家，愿意明媒正娶让我做大，奴家自然也是……”
说着，小姐就红了脸，娇羞地转过身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拍在柳文晏的肩头上以示友好。
大概没出三日，护国宰相莫小小要嫁给七品小官柳文晏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莫家上上下下高兴透了。
老爷一大早便带着小姐到了祖祠里：“感谢祖宗啊！我们家小小终于要嫁出去了！”说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盯着小姐看，小姐也盯着老爷看。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老爷一个巴掌拍在小姐脑袋上：“看啥看，快磕头谢祖宗。”
当晚，老爷就大摆宴席，请了好多客人。
整个丞相府热闹非凡。
大小姐最是心疼我家小姐，她给小姐梳着头，泪眼婆娑：“以后嫁作人妻，便不用再上战场。小小可要好好打扮自己，牢牢拴住那小书生的心啊。”
我盯着镜子里小姐，妆容精致，巧笑倩兮。连我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只是小姐说起话来，倒是和镜子里的她有些不搭：“他要是敢负我，我定要他性命。”作势就要抽取腰间宝剑，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抓到。
我凑过去提醒：“小姐，剑给老夫人收起来了。老夫人说，要嫁人的姑娘带着宝剑不吉利，便将您的剑没收了去。”
我话还没说完，大小姐就哭了起来。
拉起小姐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我们小小啊，是护国大英雄。护得百姓安居乐业，护得当今圣上稳拥江山，却护不到自己的幸福。”
3
我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
小姐从小就和别家的姑娘不太一样。小姐不爱女红，爱看兵书。更是喜欢偷看她哥哥们习武练剑，少爷们在院里练，她便躲在房里练。
小姐生的貌美，十五岁就已倾城，又因我们莫家富甲一方，小姐便被山贼给盯上了。
小姐兵书看的多，坏人来的时候，一脚把我踢进了河里让我回家里求救。
我咬着牙憋着一口气，边哭边游回了莫府。
老爷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带上了所有家产到山贼窝里去换女儿性命。
我跟着老爷，爬到了半山腰，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看见了满身是血的小姐。
她蹲在那里哭的厉害。
回府以后，她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便就向朝廷借兵，一举围剿了这窝山贼。
小姐骁勇善战的名声是从这个时候传开的，不好的名声，也是从这时传开的。
坊间都传言，这莫家的小女儿是因为失了清白才会如此憎恨这群山贼。那次围剿中，一个活口都没留。
自此，即便我们小姐越发倾国倾城，战功赫赫。也从没有婆家上门提亲。
4
“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大小姐抱着小姐哭的厉害，“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我觉得大小姐说得对！
小姐倒是笑的开怀，拍了拍自己的姐姐：“有何关系，原本我就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这样倒也好，至少我很喜欢他。”
我有多久没见过小姐像今天这样细细打扮起来了？褪去男装，换上罗裙。唇红齿白，鼻梁秀挺，一双桃花眼美的惊心动魄。
不愧是我家小姐。
宰相府的后花园里，坐在那最高处的是个端庄稳重的女子。
也是我朝圣上。
我跟在小姐身后，随着小姐一同行跪拜礼。
圣上不说话，我也不敢抬头。
过了会，圣上的声音才飘过来：“宰相当年若是如此打扮来向朕借兵，朕定是不借。说不准朕还会当场杀了你。”
“圣上若真是如此小气，我国江山也不该有如此版图了。”这偌大的周国，大概也只有小家小姐敢这么同圣上说话了。
凭什么呢？就凭我家小姐骁勇善战。若是当年小姐真的就那么死了，也许我们这位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女帝，早也就随小姐下黄泉了。
女帝倒也是不生气，不慌不忙地扶起还跪着的小姐：“哈哈哈哈，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死。近来，坊间都传你要成亲。朕可不信！莫宰相还年幼的很，成亲之事大可不必着急。”
“小小没记错的话，圣上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后宫三千了。”小姐一把脱下外衫扔到了我手里，嘱咐我去把衣衫放好，再把宝剑拿来。
我离开的时候，小姐翘起二郎腿坐在女帝身旁。
我拿着宝剑回来的时候，小姐跪在女帝的身前：“此番圣上来的正好，也省的小小特意进宫去了。按照我国律例，凡女子将帅者，成亲后便不可为官，不得干预政事。小小这就将兵权交还给圣上。”
我也随小姐跪下，小姐从我手里拿过宝剑，恭恭敬敬地将宝剑双手奉上。
意图再明显不过。
女帝扶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对着小姐笑的瘆人：“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的相好？”
“小小信圣上，信圣上不会。”
“莫宰相大概还不是很了解朕。北边大齐本是友邻，这些年却不知为何屡屡来犯，朕一次次派使者要求和解，他大齐却越来越过分，害的我国百姓不得安居。朕要失地和整个大齐。”女帝把宝剑推到了小姐的怀里。
好恶毒的女帝！小姐别答应！我在心里默默呼喊。
可是小姐还是应了，她把宝剑绑在了腰间，声音很是坚定：“小小凯旋之时，还请圣上赐婚。”
5
小姐是真的很喜欢柳文宴。
我想不通，那个文弱书生究竟有什么好喜欢的。
小姐出征前一晚，还偷偷翻墙跑到隔壁柳家，我趴在门口帮她把风。
看见小姐满是茧的手指捏着柳文晏的喉咙：“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娶了别人，我莫小小一定送你们去西天双宿双飞。”
柳文晏憋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其实小姐知道，就算他真的和别人成亲了，她大概也下不了手杀他。
小姐还是松了手，犹犹豫豫了良久，还是问出来：“你会娶我吗？”
“你会娶我吗？”
小姐今年虽二十岁了，虽杀敌无数，却也是她第一次与男人靠的这么近。
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抓着他仅剩的衣衫，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小姐的眼神，太过悲切，让我想到了她不愿诉说的那段被山贼掳走的过往。
柳文宴没有任何的回答，他只是盯着小姐，手掌在一件一件褪去小姐的衣衫。
我知道，这种时候我不该再偷看了。
我坐的远了些，月牙高高挂起，鸟儿红着脸颊噗通着翅膀飞走了。
只有风，吹在我的脸上，有点冷。
任凭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如此死心塌地的喜欢柳大人。
许是我睡的太死了，我没看见柳文宴从房里出来。小姐出来的时候，穿着件不属于她的衣衫。
我过去扶小姐，她靠在我身上。喊我的名字，她说若不是因为这么痛，一定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6
那年绑走小姐的山贼，许是第一次见到小姐这样的奇女子。
那场围剿，我没去，我是听随小姐一同去围剿的副将说的。
他说，山贼见到小姐回去时，惊得合不拢嘴，笑个不停。
小姐像是为了寻什么人才回去的。
一身杀气，指着山贼让他们交人，一副山贼不交人，就大不了同归于尽的表情。
山贼哪会听一个十几岁姑娘的话，笑的放荡不羁：“好妹妹，人可不在我这。”
这话是真是假我不知，可小姐却是万万不信的。若不是被抓走了，他怎会丢下自己。
后来，就是一场大战了。
不等山贼有所反应，小姐就一把抢过山贼身旁的刀，刺穿了山贼的胸口。
动作娴熟得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小姐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
立了功，却没救出自己想救的人，还丢了半命和一颗心。
可是，不管小姐再怎么厉害，那时的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
也是自那时起，不管小姐去哪儿。我都会紧紧跟随。
7
今天，小姐就要出征了。
我在房里帮她收拾着东西。
想起昨晚，小姐和那柳文宴的对话。
小姐一遍遍地问：“你会娶我吗？”
柳文晏却一直不答。
最后像是不耐烦似的笑出了声：“下官可没有答应过要娶宰相您。”
小姐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因为那该死的柳文宴在褪去小姐的衣衫，而我也只能坐的远些了。
我是替小姐不值的，可我也只是个丫鬟。
而且，小姐也不喜欢听见我说柳文宴的不是。
我们离开的那天，我在城墙上看见了柳文晏。
他躲在城头上直勾勾地盯着我家小姐。我想，他既是躲起来，定然是不想让我家小姐知道的。
只是，我还看见了大小姐。
8
柳文晏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莫家大姐，上前道：“下官是否应该唤您一声姐姐？”
“柳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是不会同意小小嫁于你的。”莫家大姐狠狠地推开柳文晏，“我家小小，千般万般的好，却不得出嫁，都是拜你所赐。五年前的事情，小小不想提，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吧。”
莫家姐姐站在城墙上，语气轻柔，却字字清晰：“山贼本是图财，原本等到次日，我父亲带着钱财便可换出妹妹，却晚了一步。”
柳文晏忍不住解释：“我以为……”
“你以为？”莫家姐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以为你在救她？我们莫家的大恩公啊，可否告诉我，你救她就是要了她的清白？然后一声不响，留下一件衣衫就走了？”
“我……”风忽然大了起来，吹起柳文晏的衣衫，吹散了他的声音：“我并没有想要丢下她一个人走。”
莫家大姐转身看着他，毫无预兆地一个巴掌打在柳文晏的脸上，啪的一声，在空中来来回回飘荡了好久：“那你怎么不回来呢。我永远忘不了，那年父亲背着满身是血的小小回来，她明明那么虚弱，却还笑着和我说，姐姐，我遇到了一个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失去的男人，我想和他相守终生。”
“她连休息都没来得及，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伤口，就向圣上借兵说是要去山上救人。整个周国都知道，那次围剿，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整个周国也都觉得，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狠厉，也真是可怕。可是只有我们莫家知道，那是圣令，借兵可以，但山贼不可留有活口。”莫家姐姐边说边走，声音也变得缥缈，“可是后来，她找遍了整个山头也没有找到你。既然选择了离开，又为何要出现呢？柳大人，小小归来前，您离开京城吧。”
9
莫小小是真的对得起她护国宰相的称号，只用了半年，就收复了大齐用了两年打下来城池。
这是世人对小姐的评价。
可没人知道，这半年里，小姐都经历了什么。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事后女子是要喝避子汤的。
小姐近来胃口不大好，吃东西总是吐。
也是因为她整整三个月没有来月事，我才发觉，小姐她多半是有孕了。
战不可无将，更不可有一个怀孕的女将。
况且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所以这事，也只有我和小姐知道。
小姐以女孩子家身子不适为由，派了辆马车带我去最近的镇子里买药。
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刚是一场胜仗归来。
我给小姐煮了凉茶，给她喝下了。
这凉茶喝到第三天，小姐终是挺不住了。她抱着肚子蜷曲在床上。
她喊我的名字，她说小陶，我好痛。
小姐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有我握着她的手，哭的喘不上气。
好在这一晚，平安度过了。
我趁着月色，帮小姐洗了澡，安抚她睡下了。独自到河边帮她洗净带血的衣衫和被褥。
还没休息几日，敌军就又蠢蠢欲动了。
又是三天，小姐又打了胜仗。
领着大军归来时，她的脸色差的吓人。见到我，便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这晚，全军载歌载舞。
小姐身体不适，躲在军帐里部署着日后攻打齐国的战术。
营帐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小姐刚刚拿起桌上的宝剑还没拔出，就被来人环住腰身。
我拿起旁边的水壶就砸过去，也被他轻而易举的接住。
我还没来得及呼救，小姐就示意我安静。
我晓得小姐是打的过他的，可那男人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不然怎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入我们的军帐。
男人的声音很是清澈，但透露着戏谑；“你换上女装或许会更美。”
小姐听着微微皱眉，却没有答话。
那人认真道：“我们休战吧。”
“此番带兵攻打你周国的就是我。”那人见小姐不做声，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说话间，也松开了紧紧环着小姐的手。
小姐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休战！我如何信你？”
“以此为证。”那人说着，便取下腰间玉佩，递到小姐跟前。
那是一块翠绿色的玉佩，光是玉佩的成色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更不要说上面二龙戏珠的图案了。
饶是我，也看出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了。
小姐思虑了良久，还是在天亮前往京城送上了奏折。
我觉得休战是好事呀，况且此时，小姐的身子确实需要回家休养。
小姐说，休战本是好事，可这人来的蹊跷，不可全信，还是一举攻下最为稳妥。
我不想小姐继续再战了，却也劝说不动。
好在，我们收到了女帝圣旨：以和为贵，全军回京。
10
京城内，此次凯旋的消息早已传遍。
小姐骑着马，飒爽英姿。城中百姓纷纷往空中撒着鲜花。
回京后，小姐家都没回，就急急忙忙进了宫。
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朕倒是想赐婚，可这柳爱卿，说不见就不见了。”
柳文宴，失踪了。
他为了逃婚，离开了。
小姐变得沉闷了起来，不如往日活泼了。
府里请了最好的医官来给小姐调理身子，却调理不好小姐一颗受伤的心。
11
老爷最是疼爱小姐。
动不动就来给小姐讲笑话，给小姐带来很多新奇玩意。可小姐就是不笑。
老爷担心坏了，小姐倒是反过来安慰老爷：“爹，小小受得住，您不必如此。”
近来，小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围墙上，盯着隔壁的柳府。
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她非常非常想嫁的人。
我眼睁睁看着小姐从围墙上跌落下来，像一只破碎的蝴蝶，无力的下落。
我边喊边跑过去接她，却没有接住。
两天后，小姐终于醒了。
我正在帮小姐擦拭着身体，大小姐坐在旁边一脸担忧：“妹妹，可好些了？”
小姐扯着嘴角对着大小姐笑，却笑的一点也不好。大小姐拍拍小姐的手：“圣上觉得对不住你，此番就算你不成婚，也不会再派你出战。说来，这圣上还是心疼你的，此后你还是宰相，只是变成了文官。”
我总算是为小姐松了口气，好在，小姐再也不用上战场了。
小姐靠在大小姐身上，虚弱的喘着气。
大小姐犹豫了良久才开口：“姐姐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你出征那日，姐姐曾见过柳文晏……”
许是因为小姐现在是文官了，她看起来忧郁了许多。她往大小姐怀里拱了拱：“姐姐不用多说了，他本就没应过我什么，是小小该放弃了。”
小姐变成文官的这一个月里，倒是变了许多。
慢慢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本就倾国的样貌，如今也更是美艳了。
12
正是夏秋交替时节。
我陪着小姐在城里闲逛着，一为打发时间，二为买些入秋后的衣衫。
路边的冰糖葫芦看起来晶莹剔透，小姐示意我把荷包给她。
只是荷包才刚到她手里，就被眼前的男人抢了去。
我看清来人的容貌，警戒地挡在小姐身前。
小姐似乎也不想看见他，荷包也顾不得要了，拉着我转身便走。
“宰相大人，等等下官。”柳文宴没皮没脸的跟着我们。
好在小姐并没有打算理他，领起裙角，跑了起来。
只是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被那柳文宴抓住了手肘。小姐一个重心不稳，崴了脚跌在了柳文宴的怀里。
我着急的过去想要扶住小姐，却被柳文宴一个转身躲开了。他还顺势抱起了小姐，大步向前走去。
我在后面，小路小跑才跟得上。
“放我下来。”小姐拍打着柳文晏，但他并没有理会。
自顾自地问着小姐：“宰相大人觉得下官会娶你吗？”
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却还在掩唇微笑：“那柳大人是觉得小小是做大好，还是做小好呢？”
柳文晏惊喜的低下头，看见的却是莫小小狠厉的眼神。
“放我下来。”
柳文晏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默了声，更加大步的向前走去。
“放我下来。”小姐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见柳文宴不理，便从发间拔下步摇，青丝散落，惊艳了路边的众人。
小姐微微泛白的指尖紧紧捏着步摇，抵在柳文晏的喉间，意图再明显不过。
我打心眼里觉得，小姐做的对。
柳文晏笑的很是无赖：“不放你能把我怎样呢？”
话音刚落，柳文晏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我便僵在了原地。
那个步摇扎在了小姐的胸口，血顺着小姐胸前的伤口缓缓淌出来，染红了小姐的衣衫。
“放我下来。”小姐一把拔下胸口的簪子，作势便要再来一次，看得柳文晏胆战心惊。
也看得我眼泪直流，扒在小姐边上紧紧攥着小姐手里的簪子。
另一只手拼命拍打柳文宴，让他赶紧把小姐放下来。
他叹了口气，还是把小姐稳稳放在了地上，我捂着小姐的伤口，带着她快步回府。
13
我跪坐在小姐床边，哭个不停。
大小姐给小姐擦着药。边擦药还边问着伤口的来由，小姐怎么也不肯说，也不让我说。
这事，我也只能烂在心里。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啦！姐姐莫要担心。”小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大小姐推了出去。
我看着小姐苍白的脸担心的紧，不愿离开。
小姐刚把我推到门口，门都还没来得及关。老爷就来了，后面还跟着常年在门口打扫的小丫头。
小丫头见到小姐，噗通一声跪在小姐身前：“小姐！那隔壁的负心汉回来了！”
在场的人，都气的牙痒痒。
老爷和大小姐更是气得皱眉，齐刷刷地看向小姐。我也一同看向小姐，小姐倒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满不在乎：“回来就回来，与我们何干？”
那小丫头的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支支吾吾了半响才说出来：“可是，他进来了。在院子里同二少爷打起来了。二少爷说是要杀了这个负心汉。”
说到最后一句，小丫头还是没忍住抬眼瞄了一眼小姐，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看见。
不说她了，只是瞬间，小姐就没了人影，连我都没看清。
莫家前院围了一众小丫鬟看热闹：“我一直以为柳大人不会武呢，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打的咱们二少爷连连败退！”
我追到前院时，刚巧听见这句。
小姐拉着二少爷，左右看了看，见两人都没受伤，才说：“二哥，莫要和小人一般见识，咱们吃饭去。”
路过柳文宴时被他拉住了手腕，小姐看都没看他：“柳大人走错门了吗？也是怪我哥哥莽撞，没问清楚就出手。此番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小给大人赔个不是，都是邻里，既然没有受伤，柳大人也请回吧。”
小姐话都说到此处了，柳文晏还是抓着小姐的手，作势还要将小姐拉出宰相府，却忘记了小姐也是习武之人，也不是他可以左右的来的，两人僵持了许久。
柳文晏耐不住这沉默，柔声说道：“小小，我们的婚约……”
小姐的身子猛地一震，用力甩开柳文晏的手：“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呢？况且你我何来婚约？圣上从未赐婚，你也从未答应娶我。”
柳文晏还想说什么吧，不死心的还要去抓小姐的手，却被躲开了：“柳大人还是回府吧，我们莫家未出阁的女子太多，您不适合多呆。”
14
柳文宴走后，小姐就把我拉到了房里。
询问了关于齐国二皇子来府上提亲的事，我说小姐你放心，我看见老爷把人赶走了。
小姐笑了笑，又夸赞说我手艺好，让我教她挽一个最漂亮的发髻。
说完，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眼巴巴的盯着我。
我好不容易把小姐给教会了，小姐就让我去请大小姐过来。
小姐把大小姐按在梳妆台前，梳了良久也没有挽出来那个发髻：“姐姐，齐国的提亲，帮我应了吧。”
不止是我吃惊，大小姐也很吃惊。
大小姐转过头，握住小姐的手惊呼：“你说什么！”
“哎哟姐姐，你惊讶什么。小小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人家不嫌弃小小不是处子之身，小小还有什么可推脱的。况且，人家可是齐国的太子哎！”
我鲜少看见小姐这副模样了，嘟着嘴巴左右晃着脑袋。
第二天，文相莫小小要嫁给邻国二皇子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老爷一大早就带着小姐到了祖祠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求小小在齐国能幸福无忧。”说完，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搂着小姐哭了好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爹决定举家迁往齐国！”
当晚，莫家大摆宴席。整个丞相府热闹非凡。
15
夜里，我像往常一样守在小姐边上，等她睡着了再去外间休息。
只是今夜，小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干脆还坐到了窗边数星星。小姐撑着下巴，声音软软的：“小陶，你说齐国的星星是不是也会和我们周国一样多。”
我说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但以后我会和小姐一起看的！不管小姐去哪儿我都跟着小姐一起。
小姐对着我笑，好看的紧。
我家小姐果真是貌美倾城。
“出来吧。”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冷了起来，却依旧望着窗外，头也没有回：“呼吸声太重，也没多久啊。武功退步了挺多。”
“你怎么知道是我。”一个男人从房梁上面跳下来，落地轻盈。
小姐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来人坐下：“你武功不怎样，偷东西的功夫倒是一流。送人的东西，怎有收回的道理？”
男人嘴角噙着笑意，从怀里摸出那块翠绿的玉佩，递到小姐面前：“可要想好了，收了我的玉佩。可就是答应要嫁我了。”
“大约明日吧，你就能收到我应了你婚约的消息。”小姐并没有着急接下玉佩，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忍不住赞扬：“不愧是周国的护国宰相，果然聪明！”
男子也不着急递出玉佩，悠闲地收回手，将玉佩放在手里把玩。
“为何要娶我？说点实话。”小姐说完便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夜里的风很凉。
我跑回屋里，打算拿件外衫给小姐披上。
出来时，倒是看见小姐身上已经披上了那男子的外衫。
那人的声音变得沉稳了许多：“好，那我直说了。因为是你，你注定是我齐国之后。”
“我父皇早已下令，周国宰相莫小小若是愿意嫁入我国必为后。换句话说，就是谁娶到你，谁便可为王。”
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好巧不巧，负心汉来了。
柳文晏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娶了别人，我莫小小一定送你们去西天双宿双飞。”
柳文晏从房顶上跳下来，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狼心狗肺。
我也是这一刻，才明白了柳文宴武功了得这件事。回想以往那些日子，也是辛苦他了。
小姐也是拍手叫好，讽刺他：“柳大人身手了得。”
柳文晏没答话，只是靠近小姐。
小姐一把推开他：“柳大人何必拿小小年少不懂事的戏言来嘲笑小小。小小这么一个不干净的姑娘着实配不上柳大人。”
一旁的男人看了半响，突然大笑了起来。
对着柳文晏作揖：“这皇位，我输的心服口服。”
16
小姐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懂了，小姐肯定也懂的。她转过头，许是还想问那人什么，只是那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我气的扯掉了那人披在小姐身上的外衫，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还给小姐披上了我拿来的外衫。
柳文晏这个坏人，乘着小姐回头，就把小姐搂了过去，强行亲了小姐。
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个巴掌打在柳文晏的脸上：“柳大人自重。”
“叫我如何自重，原本你就是我的人！”柳文宴一手捧着小姐的脸颊，一手从小姐腰间拽出来一枚翠绿的玉佩，“夫妻之实五年前就已行过，而你，也多次要我娶你。”
小姐指着柳文晏手中的玉佩：“我已经应了你弟弟的婚约。”
柳文晏拿着玉佩笑的开心：“你应的是大齐二皇子的婚约。刚好，我就是大齐的二皇子。”
17
小姐皱着眉头，表情不悦。
我也皱着眉，怎么眼前的一切和小姐同我说的不太一样。
小姐她想到了柳文晏齐国皇子的身份，刚刚也知道了柳文晏归来的目的。
数月前出征之时，得到的消息是：齐国二皇子亲自出征。于是她以为他柳文晏是齐国的大皇子。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
终是聪明一世，却也糊涂了一世。
小姐突然就往后踉跄了几步，自嘲似地扬唇。
柳文晏伸手去扶，却被小姐躲开。
然后，他就开始说故事了。
“我十岁时，周国当今女帝登基。我随使臣前来观礼，在周国的城墙上看见了跑的开心的你。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娶你。
后来你十五岁那年，我们的初遇，本是我设计好的，却没有想到这山贼为了自己的妹妹坏了我们的约定。
与你那晚，我本打算带你一起离开，奈何父皇派出的亲卫将我打晕，强行带回。等我醒来再赶回去时，没找到你，就连那些山贼也不知去向了。”
他盯着小姐，傻笑出声：“你真是是我捡来的宝贝。”
呸，花言巧语。小姐别信他！
纵使小姐并没有理他，他也依然说着他的故事。
“我国攻下吴国，父皇派我攻打周。我混进京城为官，本该与弟弟里应外合。却不料又遇见你了。国家和你，我既然作出了选择，便深知我们的不可能，却也眷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你向我示好，我舍不得拒绝，却也不能接受。直到你出征，我接到消息说父皇病重我不得不回国。”
我看见小姐偷偷扬起的嘴角了，可她还是嘴硬：“我就是孤独终老，也不要给你们大齐当皇后！”
柳文宴的这个故事，没有打动我，但完完全全地打动了我们小姐。
我觉得他既是选了国，定然是小姐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若真如他说的那么喜欢小姐，又怎么舍得让小姐受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小姐喜欢他。
18
老爷又跪在祖祠里，咚咚咚来来回回磕了好几次头：“求祖宗保佑我们苦命的小小一定要嫁得良人，幸福终生。”
看起来，老爷也不放心那个柳文宴。
可惜的是，整个宰相府，没人能劝说的动小姐。
小姐坐在院子里看着大小姐种花。
柳文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宰相大人，下官觉着你似乎缺少一个相公。”
小姐见着柳文宴笑可开心了。
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朝气蓬勃的武将宰相。
柳文宴，啊不，小姑爷。小姑爷对小姐也很好，把小姐照顾的无微不至，还亲自下厨给小姐炖鸡汤喝。
没过多久，他们就成婚了。
20
这是我在宰相府这么多年，见过的最热闹的一次。
府里上上下下忙了好多天，都说要给小姐准备一场最风光的婚宴。
女帝握着小姐的手，笑的好不开心：“此番我们和大周联姻，定是能安稳百年。多亏你了，小小。”
小姐抱着女帝又是哭又是笑。
我拿着盖头，给小姐盖上。我还看见，小姐紧张的搅着手指。
小姐掀开盖头，拽着我：“小陶，我不知为何，心里难受的紧。”
我又把盖头盖了回去：“小姐莫要紧张，就是一道墙的事儿，等你嫁过去，我们把墙打通了就好。”
小姐重重的点头，在我的搀扶下，上了花轿到了隔壁。
拜了堂，小姐就被送到了房里。
新房我不好进去，便坐在放门口陪着小姐。
小姐时不时就要问我，小姑爷来了没。
前厅很吵，但声音到我们这里，便小了许多。小姐在房里，更是什么也听不见。
我怕小姐孤单，一直和她讲着话。
想象着，以后的美好生活。
21
夜幕中明亮的星星，突然就看不见了。
远处的天空，有浓烟直线上升，还闪着亮光。
我随小姐去过战场，我知道是信号烟！我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仔细听似乎也听不见前厅的声音了。
我推开房门，喊小姐看远处的浓烟。
小姐的盖头掉在了地上，她抱着我哭：“我不该相信他的。”
院子里的门被关的很紧，柳文宴给小姐的鸡汤里都是下了药的，小姐她使不出武功了。
我们搬了好多东西出来，才爬到墙头，翻进了宰相府。
穿过后花园，跑了好一段路才到宰相府前厅。
血水混在红色的绸缎里，分不出你我。
满地都是尸体。
小姐一眼就看见了老爷，老爷躺在血泊里，已经没有呼吸了。
还有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
和我们朝夕相处的每个人都没了生气了。
我抱着大小姐的尸体哭喊着，任凭她的血弄湿了我的衣衫。
小姐甚至都没有哭出声，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我过去搂着小姐，我劝说小姐要活下去，报仇。
小姐没有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呆坐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小姐去房里拿了她以前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还拿了许多金银首饰给我，让拿着它们赶紧跑。
我肯定是不会走的，小姐在哪儿，我就哪儿。
22
等了好久好久。
天都快亮了，柳文宴才回来。
他是从后花园的方向过来的，应该是去新房里，看见了我们的搬出来的桌椅。
他站在那边看着小姐，不做声。
小姐把我护在身后：“攻下来了是吗？好一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我大齐。”
“我改怎么叫你呢？是相公还是陛下呢？”小姐的声音透露着哭腔，却也字字坚定。
柳文宴靠近了几步，我走到小姐身侧，势于小姐共进退。
他看起来像是很着急，红着眼角让小姐听他解释，他说他没想伤宰相府的任何一个人，这是意外。
可是，我们已经国破家亡了。
没了亲人了，没了国家了。
小姐拔下发间的簪子插在了柳文宴的肩头，对他来说，皮外小伤。
但是够了。
乘着他愣神，小姐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就会立马刺破他的胸膛。
只是我，迟迟没有等到这一刻。
疑惑之时，柳文宴的双眸突得瞪大，喊着小姐的名字冲向小姐。
他抱着小姐，小姐的胸膛大滩大滩地往外冒着血。小姐久战沙场，她知道如何一击毙命。
小姐看着老爷的方向笑了，她说：“爹，不孝女来陪你了。”
原来，这才是小姐的计划。
23
小姐这一生，磕磕跘跘。
只想求个如意郎君，弯弯绕绕却还是被这柳文宴迷了眼。
我拿起地上的剑就往柳文宴刺去。
我杀不了他，但他却不想杀我。
他让我走，说我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了。
我看着熟悉的宰相府，对着他发誓：“今天我若活着离开，我一定会想办法报仇的！杀不了你，就杀你的亲人！”
我从小姐发间拿下一只簪子，就走了。
此后，我便开始学武。
但我一直没机会杀了他报仇。
好在，我有个好女儿。
她替我报了仇。
用的就是和柳文宴当年一样的计谋。
用的就是我从小姐发间拿下来的那只发簪。
最后更新时间：2022-08-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