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红的父亲夏二接到侄女的信报时,他正在房间门口,一脸愁苦地跪着搓衣板。
他正对着的房门紧闭着,里头时不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清响。
每一次响声乍起,夏二的倒八眉就重重一跳,膝盖更疼了。
当那令人肉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夏二再也忍不住了,双手试探地扒住房门,往里头怯怯地喊:“媳,媳妇儿啊,咱俩有事好好商量啊,你别把家里的碗给摔没了……”
“咔哒!”
门猛地一下从里头打开,夏二猝不及防地摔了进去,脸重重地砸向地面。
他捂着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老婆孔大春那狰狞的脸。
夏二被她目中的凶光刺中,庞大的身躯畏惧地往门槛处缩。
披头撒发的孔大春冷眼看着他那副怂样,走过去就是一巴掌把他挥开,吊起眼睛就开骂:
“你个蠢货,废物!我孔大春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嫁了你,天天在屋里受这种窝囊气!”
她走到过道上,叉腰故意向着对面的那间房子喊:“我孔大春给你夏家做牛做马二十年,我自己攒点小钱怎么了,我吃谁的肉喝谁的血了,这钱都是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省吃俭用来的,我爱给谁就给谁,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
“不像有些老不死的东西,往日里但凡有好吃的好穿的,都要紧着她大崽儿,小的哪怕饿死在她眼跟前都不带喘气的,现在大崽儿不养她了,她可不得眼巴巴地过来同小的挤一起住,还敢管东管西的,真是不要脸皮的老畜生!”
她的嗓门吼得震天响,话音刚落,那边的门“嘭”地一声被用力甩开,孔大春的婆婆刘氏,阴沉着老脸走了出来。
刘氏一出来什么事也不干,走到院子靠门的那边,就往地上一倒,扯着自己的衣襟头发,放声大哭:“作孽哦,我们做孽了哦,才娶了个这么黑皮黑心的媳妇,要活活逼死我们老两口子哦……”
没几下,门外就站满了闻讯而来的乡里乡亲,而刘氏则浑身沾满了鸡粪污水,依旧满地打滚。
夏二望着自己混不吝的老娘又气又怨,赶紧跑过去,想扶她起来。
刘氏抬手就给了小儿子一耳光,什么脏话丑话都往他和孔大春身上泼,不但不肯起来,还凭着自己做了五十年农活的一把子力气,硬是把夏二也给拉趴下,和他在脏地上拉拉扯扯。
孔大春见此,嗤笑数声,拖了条板凳架在母子俩旁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看戏,一边呼呼喝喝煽风点火。
外头看夏家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议论的声音都快把房顶掀翻了。
屋里的夏老头再也无法装聋作哑,放下手里的烟杆儿,弓着背走了出来。
“都给我停下!”他双脚使劲跺地,破锣似的嗓音震得人耳朵生疼:“你们快看看,邻居们都要把门给踏破了,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啊!”
孔大春早就被生活磋磨得没什么自尊了,听见公爹的怒号,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至于夏二和他娘老子刘氏,根本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扯扭打着。
夏老头在屋门口吼了半天,见没一个人理他,脸气得通红,干脆一甩袖子,准备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可就在他关门前,夏春娟挤过人群来到院子里,看着他大声讥讽道:“爷爷,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您就只会呆屋里躲清静么?”
夏老头白眉一抖,推开门凶巴巴地叫:“你个臭丫头,怎么跟你爷爷我说话的?”
“呵。”夏春娟冷笑:“平常我可不会来老屋这儿串门子,我过来代表着什么,您老心里没谱?”
倒地上的刘氏瞬间爬了起来,拧住春娟的胳膊,两眼瞪如铜铃:“快说!阿大他怎么了,成龙怎么了?”
春娟用力挣脱了刘氏的手,板着脸把事情一说,刘氏顿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小畜生!”刘氏气得直跳脚,跑到院角里扛了根锄头,就叫嚷着冲出了栅栏门。
夏二想也没想,抬脚就追了上去。
孔大春本不想搭理这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鬼觑觑的一转,也出了门。
最后,只剩下满脸苦色的夏老头傻站着,手还搭在门把上。
夏春娟抬眼扫了他两下,会心冷笑:“爷爷,您还准备进去躲清静吗?”
夏老头再也装不下去了,重重地叹气后,也垂头勾背地离开了夏家。
刘氏第一个杀到儿子夏大的家门口。
她喝斥开围观看热闹的人,一锄头就把紧闭的大门给捶开了:
“阿大,乖儿子别怕,娘来救你了!”
刘氏势如猛虎,“嗷”叫一声就跳进了夏大家的门——
“唉哟!”
没成想,她被地上的碎渣片子划伤了脚,惨叫着应声倒地。
紧追而来的夏二立即刹住脚,一身冷汗地往屋里头探。
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木头或者瓷盘的碎片。
堂屋里的那张八仙桌已经被掀翻,夏初红就盘腿坐在上头,她的左手边坐着一脸泪痕的夏成龙,右边是一柄粗长的竹竿。
而夏大两口子则双双跪坐在八仙桌前,就跟拜堂一样相对跪着,一边捡地上的花生往嘴里机械地塞,一边将花生壳往对方的脸上吐。
夏二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吓呆了,缓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跑!
可他刚一回头,就和兴冲冲赶来的孔大春迎头狠狠一撞。
孔大春尖叫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脑袋大骂:“夏二你发癫了啊!不晓得老娘在你身后,你还敢撞过来!”
别看夏二虎背熊腰的,实际上胆儿只有米粒大。
他早就被屋里的异样骇破了胆,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她的话,低着头就往外冲!
他没跑几步,又倒霉地撞上一个平平的胸膛,疼得他往后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才停下。
“哪个不长眼的,没见老子这么大个活人竖这儿……”
夏二满嘴的臭话才说了一半,豆大的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的女婿霍泽远,正脸色沉沉地站在面前。
“啊,原来是你啊。”
夏二松了口气,站起来拍拍灰,下巴一抬摆起来了老丈人的谱:“哪个,阿远啊,你媳妇在她大伯家犯了事,你也不管管?”
“管你娘呢你。”孔大春从后背掐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吼:“你还不回头,看看屋里都闹成什么鬼相样范了!”
最后更新时间:2019-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