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景瑜停下脚步盯着她看，苏漓懊恼极了。
如若迎面走来的是个陌生人，她应该径直走过去，顶多也就好奇地多看一眼，并不会停下脚步，只有瞧见了熟人想要打招呼的时候才会停下，而她偏偏就在瞧见俞二爷的时候停了下来，并且她觉得她看着俞二爷的眼神中并没有半分好奇……
苏漓停在原地，低着头暗自懊恼，还时不时地瞄萧景瑜一眼，既尴尬，又无措。
萧景瑜站在苏漓面前，一身苍青突显沉稳，墨玉发冠、扳指、玉佩皆是极品，一张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边脸，却留出那双含着浅浅笑意的凤眸。萧景瑜这身扮相儒雅仍旧是儒雅的，只是跟永安侯府二公子的出尘脱俗相比，俞二爷更加矜贵。
两人在福运赌坊二楼的走廊上相对而立，苏漓不敢随便开口，怕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而萧景瑜故意不开口，只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苏漓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必多问，只看苏漓这瞬息万变的表情就能确信她的确知道萧景瑜和俞二爷是同一个人。
苏漓没有直视萧景瑜，却知道萧景瑜一直在看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心里发慌。
轻咬嘴唇，苏漓纠结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银牙一咬抬脚就走。
眼睁睁地看着苏漓硬着头皮从他身旁走过，萧景瑜一愣，旋即愉快地低笑出声。
“苏二小姐就这么走了？”缓缓转身，萧景瑜满眼笑意地看着苏漓仓惶的背影。
苏漓的言行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苏漓的脚步猛地刹住，暗骂萧景瑜坏心眼儿，却还是转身，向萧景瑜行了个礼：“见过二爷，我以为二爷该是不想被人认出来的，失礼之处，望二爷海涵。”
萧景瑜上前两步，绵言细语道：“苏二小姐聪慧，认出的只是俞二爷，故此无妨。”
他是萧景瑜时，苏漓称他“二公子”，现在他是俞二爷，苏漓就改称他为“二爷”，明明知道萧景瑜跟俞二爷是同一个人，却还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细心地改换称呼，苏漓的周密和谨慎让人佩服。
苏漓撇撇嘴：“二爷不是一直都在江南吗？怎么想着来京城了？”
她记得萧景瑜很不喜欢以俞二爷的身份出现在京城，因为会被京城里那些当官的缠住，他们总以为俞二爷年轻，必定是个能轻易掌控住的人，于是都想将俞二爷拉拢到他们身边，好用俞二爷的财富去做他们那些所谓的大事。
萧景瑜淡淡地说道：“来跟五爷谈笔生意。苏二小姐呢？”
“来跟福运赌坊谈笔生意，”话音落，苏漓向萧景瑜福了福身，“那么我就不耽误二爷的时间了，告辞。”
“嗯。”点点头，萧景瑜也不多问，等苏漓转身迈开脚步之后才不急不缓地转身，与苏漓相背而行。
苏漓走到半路时偷偷向后看了一眼，见萧景瑜已经走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跟萧景瑜道别之后，苏漓顺利地接到了苏雅，因为还要送苏雅去怀德坊苏老夫人的那处宅子，所以苏漓没跟陈六多聊，只依照福运赌坊的规矩给了陈六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就离开了福运赌坊，一路将苏雅送进怀德坊。
“雅姐姐觉得这里怎么样？瞧着可还喜欢？”苏漓站在卧房的门边儿，眉眼带笑地看着卧房里目不暇接的苏雅。
苏雅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听到苏漓的问话时，苏雅的眼神微微一闪，带着几分懵懂和几分怯怯地反问苏漓道：“苏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让我住在这儿？”
她外祖母既然给她改姓为苏，那她也算是苏家人了吧？她只身一人来到京城，难道不应该让她去苏府里住着吗？怎么把她送到这没人的地方来了？
苏漓眨眨眼，不解地问苏雅道：“怎么了？雅姐姐不喜欢这里吗？”
记忆中的苏雅虽然有些郁郁寡欢，可也是风韵妩媚，泼辣爽利，跟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可怜简直大相径庭……苏雅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性情大变？还是说眼前这个十六岁的苏雅在跟她装可怜？
眼中闪过几分兴味，苏漓暗自一哂。
突然发现他们苏家净是些会做戏的人，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苏雅转身走回苏漓身边，轻轻抓住了苏漓的衣袖，略有些窘迫地对苏漓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地方这么大，你让我一个人住这儿的话，我夜里会怕。而且这里的摆设看起来都是极为贵重的，我、我万一把这些东西都弄坏了可怎么办啊？苏漓，我不能去苏府里跟你一起住吗？明明、明明是你请我来的，怎么、怎么能让我一个人住在外面呢……”
话说到最后，苏雅把嘴一扁，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苏漓拉住苏雅的手，叹息一声，道：“我也知道让雅姐姐一个人住在这里是有些委屈雅姐姐了，可我今日晌午跟祖母提起雅姐姐的时候，祖母就给了我这里的钥匙，让我将雅姐姐安置到这里来住，我当时可是冒着惹恼祖母的危险央求祖母让雅姐姐到苏府去陪我住，可祖母不肯答应，暂时也只能委屈雅姐姐了。”
她找苏雅来，一是想让苏雅帮她做衣裳，二是想开一间绣坊，跟苏雅合伙赚钱，可若是让苏雅跟苏府搭上了，那还有她什么事儿啊？因此她得断了苏雅想要依靠苏府的念想。
苏雅不解：“舅祖母不答应？这是为什么？”
“怎么？苏家的那些陈年旧事，姑祖母从来都没有跟雅姐姐说起过吗？”苏漓神秘兮兮地问道。
“陈年旧事？”苏雅愣了愣，“什么陈年旧事？外祖母从没说过。”
苏漓转了转眼珠子，拉着苏雅去外间坐下：“这些事儿吧，我也是从苏府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那里偷听来的，说是我家祖父当家那会儿，苏家曾被人算计陷入危局，当时差点儿就要倾家荡产了，我祖父的那些兄弟姊妹一见势头不妙，就吵着要分家，据说当时他们兄弟姊妹几个闹得很不愉快，以至于分家之后彼此之间就断了来往，等我家祖父和祖母扭转乾坤解开困局之后，他们眼见着苏家东山再起，竟腆着脸找了回来，那会儿我家祖父病重，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竟生生把我家祖父给气死了，从那时起，我家祖母就下了死令，不准祖父的那些兄弟姊妹再来京城苏府，但凡来了，准府里的下人直接将人打出府去，也不准我们苏府里的人再跟祖父的那些兄弟姊妹有所来往，若被发现，就会被逐出苏府！”
苏雅傻眼：“所以我外祖母……”
“你外祖母可不就是我祖父的亲妹妹嘛！”至于她姑祖母当年是怎么对待她祖父的、她祖母恨不恨姑祖母，苏漓就不知道了。
苏雅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外祖母怎么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啊！亏她还打算进京之后就去苏府认亲戚，这样一来日后她在京城里就有了依靠，可谁成想他们两家虽然都姓苏，却是有仇的，人家苏府的人见到她不打死她就算不错了，哪里会帮她？
见苏雅脸色煞白，苏漓一脸担心：“雅姐姐，你没事吧？”
“我……我怎么可能没事！”苏雅瞪了苏漓一眼，“这些事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接我来京城？”
“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略略歪头，苏漓不解地看着苏雅，“我请雅姐姐来京城，是想跟雅姐姐合伙开一间绣坊，跟苏府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祖母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断不会因为他们那一辈人的恩怨就迁怒于你，你瞧，她不是都把她自己的私宅借给你住了吗？只是祖母的心里多半还存有芥蒂，这才没让你到苏府去住，请雅姐姐体谅祖母几分，千万别怪祖母。”
闻言，苏雅犹豫了起来。
苏漓这样说倒也对，如果真的迁怒到她身上，那苏老夫人是断不可能将自己的私宅借给她住的，甚至不会允许苏漓跟她往来，但苏老夫人只是不想让她踏进苏府，那她跟苏府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还有缓和的机会？
权衡一阵，苏雅道：“漓妹妹你放心，我不会怪舅祖母的，只是……我真的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不能来陪我住吗？”
这才几句话的工夫，她就从苏漓变成漓妹妹了？暗自一哂，苏漓颇为遗憾地说道：“祖母管得严，我不能夜不归宿。”
顿了顿，苏漓又道：“如果雅姐姐实在不想住在这里，那我送雅姐姐去客栈里住吧？把这座宅子还给祖母。”
“算了吧，”心里一咯噔，苏雅连忙拒绝，“我在兴平县就是一个人住的，其实已经习惯了，只是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心里稍有不安，住上个三两日就好了。”
要是让苏老夫人知道她不住这里非要去住客栈，一来显得她很不识抬举，二来又显得她不知礼数，实在不妥。
“好，就听雅姐姐的，”苏漓甜甜一笑，“不过要是雅姐姐实在住不习惯，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点点头，苏雅犹豫再三，还是问苏漓道，“漓妹妹，你说我该不该去苏府给老夫人请个安？她将自己的私宅借给我住，我是不是也该去向她老人家道个谢？”
最后更新时间：2020-07-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