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苑。
李眷换了身素色衣衫，将头发挽了个简单利落，只簪了一只银钗。虽已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慵懒妩媚，眉间隐约带着丝英气。
“今儿十五，夫人可是照例要去清秋居看四夫人？”丫鬟嫣儿走过来，将手中的点心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李眷点了点头，忽又吩咐嫣儿：“你跑一趟凝霜园，把二小姐请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
听得嫣儿通报的时候，叶浅刚从榻上爬起来，听闻李眷找她，便匆匆换了身衣服，随着嫣儿一同到了红枫苑。
李眷示意嫣儿先出去，待她走后，才指了指桌上的食盒，对叶浅说道：“拿上这个，随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叶浅摸不着头脑，这将军府里能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她们两个人提着食盒去的？莫不成是拿这些吃的去讨好她那大将军父亲？
李眷叹了口气，走到叶浅面前握着她的手道：“阿浅，今儿十五，跟我去看看你娘亲吧。”
娘亲？叶浅微微怔住，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实在是陌生……自她记事起就不晓得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父亲也从不让提起……从小，叶浅就以为二当家李眷是她的阿娘，直到懂事后，宋松枝才告诉她，李眷是他的义妹，是她的姑姑，至此，叶浅才改口为眷姑姑……
直到出了红枫苑的门，叶浅才怔仲回神，李眷说的娘亲，并非是她的阿娘，而是这将军府的四夫人，疯了的那一位。
清秋居。
叶浅跟着李眷走了进去，守在屋门口的婆子正坐在台阶上嗑瓜子，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嘴里还叨叨着：“一个疯婆子有什么好看的，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哼……”
“赵婆婆。”李眷挑眉，一道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
赵婆婆一见李眷，顿时撒了手中的瓜子，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哎哟，五夫人您来了，怎么也不让嫣儿那丫头提前来知会我一声儿呢！”
李眷闻言轻呵了一声，盯着赵婆子冷言道：“若是提前知会了你，你便可做足一副对四夫人尽心侍奉的样子来对吗？赵婆婆，别怪我没提醒你，四夫人再怎么都是这府里的夫人，你一个下人还是要掂量清自己的身份，别哪天老爷来看四夫人，也得提前知会你！”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老婆子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四夫人！”赵婆婆吃了瘪，讪讪的退到一边，不敢再抬头。
叶浅眼珠子转了转，打了个眼色给李眷，示意她先进去。
李眷走后，叶浅从头上取下一支珠钗，笑意妍妍的递到了赵婆子的手里。
“赵婆婆，五姨娘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这些年，多亏了有婆婆你照顾我娘亲，这支珠钗就当我的谢礼了！日后还望你能继续好好照顾我娘亲！”
叶浅一番话说的真挚，赵婆婆拿了珠钗，连连点头道：“哎，一定一定，四夫人交给我，您就放心吧二小姐！”
“好，那我先进去了。”叶浅点了点头，眼看着赵婆子眼冒绿光的捧着那支珠钗，眼底闪过一抹促狭，转身进了屋。
赵婆子将那珠钗收好，又看了一眼叶浅，也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屋里。
只是心里有些困惑，这二小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偷偷摸摸的来看四夫人，都是红着眼睛来，抹着眼泪走的，哪会想到送东西笼络她呢？
这边，叶浅进了屋内，与她所想无二，屋子里只有一张硬塌和一张桌子，暂且不说那窗台上的灰落的有多厚，端看这四夫人身上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便知道她在清秋居的日子有多苦，那个赵婆子有多过分！
李眷小心翼翼的坐在她身后，唯恐惊动了她。
叶浅仔细的打量着她这个娘亲，虽然衣衫不整，头发糙乱，但依旧不难看出曾是个气质清丽的佳人。
她抱着脚坐在塌上，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窗外，眼珠子一动不动，嘴里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叶浅轻声发问。
李眷叹了口气：“安静下来便是这幅模样，闹起来的时候，似要把房顶都给掀了。阿浅，你过来。”
叶浅闻言，默默的走了过去。
李眷抬手拢了拢她杂乱的头发，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月筝，阿浅来了，你看看她，她来看你了。”
叶浅静静的盯着她，不想放过她的任何反应，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旁人亦无法走进去。
“眷姑姑，你和她是如何相识的？阿绿说你们关系很好，还有，你当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离开寨子，又是怎么到的将军府，嫁给了镇国将军做侍妾呢？”
叶浅将她这两日的疑问统统问了出来，那日她向李眷言明了身份，承认了现在住在叶浅身躯里的，其实是已经死去的流火寨宋浅。李眷听后除了感叹命运弄人，却对自己是如何到的将军府，以及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一概没有提起，甚至也没有再找过她。
李眷抿了抿唇，神情疲惫的回道：“阿浅，这些事情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一一说明的。我今日带你来这里，一是为了不让府里的人怀疑你，二是有句话想要问你。”
“眷姑姑，有什么话非要当着她的面来问我？”
“阿浅，你是否想要报仇？”
叶浅一愣，没有想到李眷竟然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山寨被屠，既然老天要我重活一世，这仇，我焉能不报？难道眷姑姑你就不恨吗？”
“我自然恨！流火寨里的人都是我李眷的亲人！可是阿浅，你要清楚报仇的路有多难走，站在我们对面的不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甚至不是一个江湖中人，而是权势滔天的皇亲贵胄，皇上的弟弟，大衍朝唯一的一位亲王！你懂这些代表了什么吗？”
“我懂！可是眷姑姑，若不为报仇，我的重生又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延续叶浅的生命，替她好好活下去吗？！”
李眷看着叶浅，忽然间没了言语，她想起小时候的宋浅，总爱粘着她叫阿娘，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脸颊也红彤彤的甚是可爱。时间走的如此快，眨眼，团子一样的小女娃便长成了执拗的大姑娘。
离开清秋居的时候，李眷同叶浅说了句话。
“阿浅，你娘为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一生清浅安然，岁月静好，眷姑姑虽不想看着你走一条黑暗无光的路，但你若要走，眷姑姑必定是要陪着你的。”
叶浅笑了笑，语气漂浮着一般：“一个人的性命都尚且如草芥般低贱，心愿又能有多大的分量呢？眷姑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最后更新时间：2018-0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