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富民强局”的打工仔,为了早死早下班,我接连辅佐了两任皇帝。
结果两任皇帝“嘎巴”一声,死的比我还要早。
好不容易从戏班子找出来了遗留的血脉,我忠心耿耿的眼泪还没流出来。
新皇帝就捏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猜怎么着?你要是敢走朕就敢退位,你的kpi会跟你的数学成绩一样不及格。”
一.
我,岑玖,皇帝近侍,任职郎中,跟着皇帝老儿近十年,一件错事都没犯。
不瞒你说,在这个伴君如伴虎的时代,我这件事可以吹嘘一辈子。
不过这个成绩马上要刷新了。
因为皇帝要死了。
我哥,岑景,大燕王朝最年轻最有能力的将军,现在正在西域追着那帮龟孙儿满地打。
我抖着手给沉迷在建功立业无法自拔的他发了条语音:“哥哥哥哥哥,你快回来,皇帝老儿要嗝屁了!咱俩要换老板了!”
别问我为什么有手机,问就是穿越带过来的。
我哥也不知道在哪鬼混,风沙隔着八千里远糊我一耳朵:“什么?你说啥?这里信号不好……嘿你个小王八犊子竟敢搞偷袭,兄弟们跟我来!”
“嘟嘟嘟——”
挂了。
我:……
床帐里的老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趁我不注意,一把抓在我手腕上,睁着浑浊的双眼哑着嗓子喊道:“玖儿——”
室内光线昏暗,正在开小差的我被他这一抓给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抖着嗓子应道:“臣在。”
“嗬……嗬……”他喘气有点困难,一双干枯消瘦的龙爪越抓越紧,我忍着痛,竖起耳朵听他想说什么:“命郎中岑玖为大奖据大司马,辅佐新帝……至加冠……归……归……归……”
“归”到一半,抓着我的手陡然一松,我连忙抬头一看,老皇帝把自己给弄归天了。
早就守在一旁的小太监“嗷”一嗓子,外面宫侍瞬间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只有留守在宫内的几个大臣沉着眼睛看我,神色莫名。
皇城里消息传播的速度堪比村口唠嗑的大爷大妈,没一会儿,整个长安都知道了有个女郎中被任命成了大将军大司马,辅佐新帝。
很好,十年郎官无人识,一朝冤种天下知。
被围在寝宫的我扯了个勉为其难的笑,背过去的手拼了老命地给我哥发消息。
“救命啊哥救命啊!你再不回来你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柳叶弯眉、冰肌玉骨的妹妹就芭比Q了啊!”
我哥言简意赅:“滚。”
我:……
二.
后来我被放出了乾清宫,一是因为我那手握兵权的冤种老哥,二是因为我的确有那能力,三是那群大臣看着对皇权虎视眈眈,其实感兴趣的没有几个。
又有一个大臣坐着马车下班,临去游湖看舞吃糕点前还特意掀开帘子跟我打了个招呼:“哟,岑大人,又要加班加点批奏折啊。”
我:……
招呼打的很好,下次不用打了。
虽然我是个女娃,但我七岁进宫开始处理政务,如今十年过去,哪个大臣的奏折不是我钮祜禄·玖拿着笔熬夜批的?
老皇帝不处理政事,在后宫勤勤恳恳的几十年,就留下一个真·体弱多病的儿子。
这也就是我跟我哥穿越到大燕的目的。
我辅佐皇帝,治理朝纲,我哥荡平外敌,整顿边疆。
老皇帝归天,新帝就是我kpi的拯救者,我在宫里劳心劳力,恨不得把奏折批出火花来。
按说这件事该顺风顺水顺财神,只不过最近出了点小问题。
我忧心地蹲在小皇帝的床边,伸手捋了捋他垂下来的脑袋毛。
太医院正跪在我身边,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就剩这一根独苗苗,我听曲儿看戏的时候都安不下心,唯恐他跟着他那压榨员工的爹手牵着手一起saygoodbye了。
我叹了口气,苦恼地说:“今日陛下的《论语》还没背呢。”
床上的新帝微不可见的一抖,好不容易用人参吊起来的气息又弱了三分。
太医院正:……
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怕啥来啥。
虽然我就算是自己单干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始终坚持一个打工人的自我修养,老老实实地从小皇帝那领工资。
即使他始终昏迷不醒,但我一直相信,他醒来一定会给勤勤恳恳的我包个大红包当奖金。
然后小皇帝就死了。
掌事的小太监一路狂奔,在撞到了三个青花瓷和五个檀木雕之后“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拉长声音哭到:“大人!陛下……陛下薨了!”
晴天霹雳。
我抖着手,颤颤巍巍地从把我埋起来的奏折里站起身来。
kpi!我的kpi!
一旁早就守着怕我加班猝死的小太医一个箭步上来狠狠掐着我的人中,诚惶诚恐地叫道:“大人挺住啊,您要是倒了这些奏折谁批?这些大臣谁来养?这些乱摊子谁收拾?”
我:……
让我死!
四.
现在就是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老皇帝就小皇帝一个苗苗,没有子嗣,我连继位的皇帝都找不到。
我跟我哥打电话,一个脑袋两个大:“怎么办呢?男主死了。”
我哥也懵了:“嘶——”
我出主意道:“没皇帝也不行啊,要不我从宗族里找一个?”
我哥:“嘶——”
我又反驳自己道:“现在也没有既符合年龄又聪慧懂事的孩子,要不扩大范围找一个有血脉的?”
我哥:“嘶——”
我:“……行了,问你也没用。”
我挂了电话,愁的要死,手下人一个抖机灵,找了个远近闻名的戏班子到了岑府。
戏班子是外地来的,据说唱的最好的是一个男花旦,尤其是那张脸,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命令下的很快,戏台子搭起来,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
一个极为貌美的花旦上了台,眼神流转,颇有韵味。
身段好唱腔好,虽然弯腰翻转见隐约能见独属于男人的韧劲,但也不乏为一个好戏子。
戏班主子站在旁边给我介绍:“他名字叫常耀,是流落江南的乞丐,被我捡到班里来的,家世干净,性情好长的也好,这么多年没有碰过半个女子。”
我很是纳闷:“现在唱戏条件都这么苛刻了吗?”
戏班主子有点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即将插上花的粑粑。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我在下面坐立难安。
凭借我多面的火眼金睛,我总觉得这个美男子我从哪见过。
所以他一下台就被我带着侍卫半请半强迫地进了我的卧房。
我让人都出去,坐在他的对面开始让他卸妆。
鼻梁高挺,斜眉如鬓,凤眼犀利上挑,眉目之间锋芒毕露。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仔仔细细方方面面,若不是他不愿我差点就上手去掰他的下巴。
他眼神很是轻蔑,像是看惯了我这样强抢良家妇男的女人。
但是没关系。
我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装作一个忠臣的样子“哐当”一声就给跪下了:“陛下,臣找的您好苦啊!”
美男子:……
常耀,也就是我费劲巴拉找来的美男子……哦不,新帝,听完了我的解释,在跟我一起出府前将信将疑地问我:“我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莫名做了皇上,群臣不会反对吗?”
我冷笑一声,面上极为高深:“这你不必担心。”
那帮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分担朝政啥啥不干,除了准时准点轮流换班守在宫门嘲笑我累死累活之外什么也不会。
要是还敢阻挡我立新帝完成业绩,我就把他们的脑袋从百草园打到三味书屋!
常耀不知我心里所想,低声应了一声,顺从地跟在我后面。
我心中甚是安慰,觉得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皇帝一定是上天看我兢兢业业派来救我于水火的大善人。
五.
等我出了岑府的大门,我才发现“大司马看上一个男人并强抢带进房里大战三天三夜”的消息已经满京城晃了好几圈了。
我一脸懵的站在宫门口,一圈闲的蛋疼的大臣不由分说地围了上来,一边偷偷打量着常耀一边嘴碎的问我“什么时候成亲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孩子准备走文还是走武啊”“哎呦你这相公老老实实的应该不能阻止你纳夫侍吧。”
我:……
第二天,大臣们就一脸呆滞地看见我的“相公”坐在了金銮大殿上。
众位大臣:“嘶——”
六.
上朝第一天,常耀跟众大臣商量了一件事,让我从岑府搬到他的乾清宫偏殿,美名其曰更好的接触学习政事。
我站在前面,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狗玩意儿的眼神又燃起了熊熊八卦烈火。
这火还不一样,不是吃到瓜的兴奋,而是“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的揶揄。
地里的猹看见他们都得喊一声大哥。
是时候选一批新人入朝廷了,我脑壳都在疼,就这群玩意儿,我还指望他们能将大燕治理的海清河晏?
呸!
信他们不如信猹!
七.
我真的进宫了。
作为第一位入住后宫的女人,我既没八抬大轿也没十里红妆,而是一边冲着小厮怒吼“那卷文书给我小心点放”一边对着侍女嚷嚷“岭南的奏章放在另一辆马车”。
直到华灯初上,满岑府的书籍要务也没搬完。
我正思考着要不要休息一晚,等到明天再继续搬,掌事公公细长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皇上驾到——”
我一回头,常耀一身便装站在我身后,俊美的眉眼被跳跃的火把染上了瑰色。
我刚想跪拜,他便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语气埋怨:“爱卿迟迟不来,晚膳都凉了。”
这个姿势太近,常耀却不撒手,低着头,双唇都碰上我的耳朵,炽热的呼吸喷洒到我敏感的皮肉上:“朕在宫里等的着实辛苦。”
我的耳朵“轰”的一下就红了。
常耀嫌我收拾东西太慢,先把我接进了宫。
吃好喝好之后,我告了辞,往偏殿走去。
“岑爱卿。”常耀喊住我,“你去偏殿做甚?”
我莫名其妙道:“自然是去偏殿歇息,天色已晚,陛下也要注意休息。”
我刚打开知识阀门,想根据十几年被现代父母唠叨的经历,围绕“脱发毁容猝死”等几个热门话题全方位各方面地展开针对“熬夜”的论述……常耀就发话了。
只见他笑眯眯地说:“岑爱卿的寝殿朕安排到凤仪宫了,怎么能委屈大司马住偏殿呢?”
我原本滔滔不绝的演讲一下子卡了壳。
啊这。
这。
嗯……这是可以住的吗?
八.
我真的服了那帮老六。
我要处理的政事杂乱,只能让那帮啥啥不靠谱的大臣去教导常耀一些政务常识。
等到傍晚回宫,我站在宫门口,弯腰扶着常耀下马车。
常耀神色不振,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本着不让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出事的想法,我琢磨了一下那帮大臣的尿性,问道:“陛下,可是太傅说了什么,让您忧心了?”
此言一出,常耀的气压更低了一点。
我就知道!
“岑爱卿。”常耀突然点我的名,听着有点委屈,“太傅同朕说,万不可娶爱卿做皇后,不然前朝无人,政事混乱。”
我:……
啊?
看见我愣神,常耀更委屈了一些:“朕真的不能娶爱卿做皇后吗?”
这什么跟什么?
我脑壳子嗡嗡的,一时没有反映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胡乱地安慰道:“现在前朝确实是少不了臣,等陛下跟着太傅学完,再处理两年朝政,臣自当功成身退。”
常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寝宫。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偏殿继续处理乱七八糟的政事。
及至夜半,我挑着灯看太傅的奏章时才猛然惊醒。
九.
伴君如伴虎。
这句话我自穿越过来就一直谨记在心,这短时间一连两个皇帝呜呼,忙的我不着天不着地,差点忘了我身处什么时代。
皇权为上。
常耀虽然半吊子上任,但手段胆识一点不输于我,等他飞速成长起来,会是一个精进谋略的好皇帝。
然后我就完了。
我哥半夜被我吵醒,我捧着手机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呜呜哥,怎么办啊,我怕是比你死的要早了呜呜呜。”
我哥半梦半醒:“怎么,你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
我哽咽道:“那倒没有,不过……”
我哥:“那你走个屁啊!我这还剩一小块地方就完事儿了,铁定是我死的早啊。”
听见这话,我也不哭了,抓着手机不可置信道:“完事儿了?围绕大燕一圈,几万公里的边疆,你完事儿了?”
我哥颇为自豪:“那不然呢?我多厉害啊,我肯定是咱们组里死的最早的。”
我“嘟——”的挂了电话。
糟心,真糟心。
我气哼哼地踢了两脚墙角撒气:“狗岑景,狗常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见你们两个。”
我踹完墙角,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地转过身想回房休息——
常耀一身明黄中衣,站在我身后,一脸高深难测的笑意。
我:……
完了。
十.
所以人是要坚信风水轮流转的。
一路的太监宫女低着头,不敢看常耀拎着我衣领回寝宫的狼狈样。
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常耀坐在我前面,倒了杯茶。
我神思飘渺,一会儿想着怎么编才能既解释手机这种东西又能完美把我骂他这解释圆过去,一会儿想这地毯真软和,打通商路说不定能填充亏空的国库。
真的,像我这种死到临头还想着怎么为国家赚钱的人已经不多了。
常耀轻“哼”一声,茶杯用力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马上就有一位小太监赶来添水。
那人面生至极,我心中惊异无比。
常耀成长的速度远超我的想象,现在就已经懂得安排自己人在宫里了。
我抬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泪,觉得我也离功成身死有望了。
“岑爱卿这是怎么?吓哭了?”常耀忽然开口,我一个没注意,袖子戳眼睛里了。
行,这次是真流泪了。
常耀也没想到我真的哭,毕竟我在外都是一副逼格很高、宁死不屈的样子,猛然一掉眼泪,我俩都有点猝不及防。
室内烧着好闻的檀香,常耀半蹲下身子,宽大的衣服营造出一种环抱的错觉,把我整个人笼罩其间。
常耀声音很是温柔,呼出的热气缠缠绵绵勾着我的耳朵:“好了,不哭了,明天把新送的枇杷给你送过去?”
我在他怀里忍者满脸火热胡乱擦眼泪,原本打算速战速决赶快离开,乍一听到荔枝,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嗯……怎么可以不再哭一会儿呢?
他左右安抚了一通,以每三句一样赏赐的频率,新进贡上来的好东西全都进了我的口袋。
嘿嘿,傻眼了吧。
我好不容易止了泪,常耀欲言又止,但是还是隐忍着把我送出寝宫。
我记吃不记打,刚出了寝殿门就一副“我胡汉三又是一条好汉”的激动神情。
一旁抬着水而过的两个小太监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往木桶里一看,好家伙,新鲜的花瓣铺了满满一层。
我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陛下有宠幸的人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仿佛看见了无数皇帝后备军在向我招手。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没有皇帝啦。
我在那兀自兴奋,两个小太监为难地对视了一眼,最后目光齐齐投在了我的身上。
我:?
俩太监:嗯……
我:……
救命!常耀不是忌惮我,他是想上我!
十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偷偷告密,自那以后,常耀就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晃悠。
“宣大司马陪朕赏花。”
“启禀陛下,大司马说他要批奏折。”
“宣大司马陪朕用膳。”
“启禀陛下,大司马在审核户部税收。”
“宣大司马陪朕就寝。”
“启禀陛下,大司马说为了保持良好的尸体状态,她一般通宵不睡觉。”
常耀:……
常耀费心竭力地找我,我挖空心思地躲他。
在经历我“熬夜通宵,不食六谷,养生修仙,炼丹长生”等等一系列的借口之后,常耀终于主动出击,整个人连同桌椅茶壶全都搬到了我这个偏殿来,扬言要手把手跟我学习。
真·手把手。
我批奏折的手不停发抖,十分诚恳地抬头看他:“陛下,您得松开手我才能下笔批注。”
常耀微微一笑,半个身子也靠过来了,贴的极近:“爱卿批就是,朕没有用力。”
讲真,常耀这张脸真的好看,说是山川艳色四海风流都不为过。
就他那一笑,我连呼吸都暂停了。
常耀靠的越来越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当柔软落在我唇上时,我心跳的速度终于到达一个巅峰,宛如一只发了癫的兔子。
完了,我想。
我不会是要猝死了吧。
十二.
死是不会死的,在完成任务之前是绝对不会死的。
我扼腕叹息。
还有那么长时间才能脱离这个世界,真是便宜了整天要亲亲要抱抱的常耀那厮了。
我刚打开一份岭南的折子,东边墙上一声野猴子一样的“诶嘿”,成功中断了我的动作。
岑景一个漂亮的翻墙,悟空在世一样蹦到我的面前。
我:……
“你一个好好的上将军,翻墙作甚?”
“管他呢。”岑景不愧是我亲哥,十分洒脱不羁地一摆手,“反正我就要死了。”
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反而是一脸兴致勃勃地问我:“据说你强抢了常耀,在府里大战了三天三夜,现在孩子都生了仨了?”
语毕,他很是感慨地看了我一眼:“看不出来啊,你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我:???
地铁、老人、手机.jpg
我还没问候他在西域吃沙子吃傻了的脑子,一声“皇上驾到”让我把优美的大燕话生生憋回去了。
“爱卿回来了啊。”常耀插进我跟岑景之间,“边关多亏了岑爱卿才得以安宁。”
我坐回去继续批奏折,隐隐听见了常耀拍胸脯保证。
“对对,我会善待她和孩子的。”
我:……
十三.
岑景归来,常耀给他办了一个大型宴会。
大殿里载歌载舞,我端着杯子跟他出来透气。
我喝了一口酒:“你这临走前最后一顿饭还挺豪华。”
岑景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觉得他出去一趟,逼格都比我高深很多。
他在我身边静默了半晌,忽道:“其实我挺不喜欢常耀那小子。”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继续道:“偏执,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十级白莲花都没他茶……”
我:???
不是,我一个日日夜夜与他为伴的人都没发现,你隔着千里远,难道靠着心灵感应摸透的?
岑景喝的上头,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继续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终归是这个世界线的人,你能不动心还是不要动心的好。我明天就要seeyou了,就剩你一个……”
我忽然有点感动。
我哥能从他狗都嫌的心里扒拉出一丢点良心给他妹妹,这简直是老天开眼。
岑景继续道:“你一个人吃荔枝……我回去还得自己买。”
我:……
行了,滚吧。
十四.
岑景真的滚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里,旁边还有滚落的油灯和被烧毁的地图。
勤勤恳恳操劳致死的忠臣形象被整个长安街含泪传颂。
我一边吐槽他戏真多一边给他办葬礼。
一想到他在现代吃喝玩乐打游戏,而我得在这给他的壳子兢兢业业的守灵,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我的消消乐过到第一百多关的时候,常耀亲自找来了。
吓得我瓜子都掉了。
常耀神色不对,脸色阴沉又苍白,眼眶还有点红,我把嘴里最后一把瓜子咽下去,猜测是因为他得力将军的离世。
谁知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一把拽着我往里间去,拥着我踉踉跄跄倒在了床上。
我没来得及为我摔疼的腰哀嚎,他就强硬地掰过我的下巴跟我对视。
情况不对劲。
常耀眼下发黑,血丝爬上了半个眼睛,按着我的双手直勾勾盯着我:“岑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诶……诶?!
我的心猛然下沉。
“岑玖。”他声音很哑,“告诉朕,是不是等大燕安宁了,你就要走了?跟你那哥哥一样,死在自己府邸?”
我:……
夭寿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方形的盒子是你们的联络工具,朕掌权之后你就会离开。”常耀急促地喘息,声音艰涩,我被他压在身下,整个人都陷在他无助的眸子里,心脏不受控制地与他齐鸣。
“你给朕撒了无数的谎,什么异地、华夏、托梦天女。”常耀的眼睛很红,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朕每次都信,但你每次都会离开,把朕一个人抛在这里。”
“八世,每一世朕都听你的话活到六十岁,但你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朕。”
常耀终于落下泪来,沙哑的声音都带着哽咽,“三四百年的时光,朕每次临死之前都向上天祈祷能再看见你。”
“八辈子,岑玖。”他下颌绷紧,浑身都在颤抖,“就算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我人彻底傻了。
什么八辈子,我没这个记忆啊?
管理局的人怎么没告诉我还有玄幻言情戏份呢?
我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常耀,脑壳子一嗡一嗡的疼。
前段时间我还以为他忌惮我至极,现在就成了一个混乱的表白现场。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我慌乱成狗,脑子一热,捧着他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常耀蓦然睁大了眼睛。
十五.
吻时一时爽,吻后火葬场。
我靠在窗边第一百八十次叹气,旁边的太监都要被我叹蔫了。
坐在凤仪宫的椅子上,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跟常耀见面了。
誓发到一半,我派出去盯着常耀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大人大人!西域王子来京说要和亲!”
我的葛优瘫都被他吓掉了一半,拍着胸脯道:“急什么,和亲就和亲。”
小太监:“和亲对象指定是您。”
我的手蓦然一顿。
小太监:“现在西域王子被群臣和皇上给骂哭了,要找西域王告状打过来。”
我把发了一半的誓吞了回去,急匆匆地到前朝找西域王子和常耀。
宝,这状可不兴告啊!
十六.
我赶到金銮殿的时候西域王子还在那里哭,常耀一身黄袍在最前面无所事事地坐着,一帮大臣心满意足地下了朝想出来。
然后就看见堵在门口死亡微笑的我。
群臣:……
我咬着牙微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挺能唠啊。”
他们连忙谦虚地摆手:“没有没有,相比于您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我:……
我少活的每一个二十年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我抬步就往前走,他们连忙让开,任劳任怨地站回队列加班讨论。
让你们嘲笑我加班,呵。
西域王子是个典型的西域长相,隆鼻剑眉深眼窝,还是个黑皮小帅哥。
他见了我目不转睛,常耀见了我委屈莫名,我见了他们头痛万分。
但我还得耐着性子好说歹说地给他解释。
旁边大臣啥也不会,就懂的点头“对对对”。
小黑皮就是不同意。
嘿,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
我口干舌燥,常耀很识时务地递上来一杯茶。
我感情深一口闷。
小黑皮看看他又看看我:“政事不该由皇帝陛下处理吗?为什么岑大人要批奏章啊?”
一口闷的茶水成功呛到了我,常耀连忙过来给我拍背。
小黑皮与不惊人死不休:“还是说您已经和陛下同结连理?那样在下自然不会夺人所爱。”
我:……
旁边常耀的眼中迸发出灯泡一样的光芒。
下面大臣又露出猹一样的眼神。
好,很好,在这等着我呢。
十七.
笑话,我像是迫于形势就低头认栽的女人吗?
我不是,然后我就假装被囚禁了。
灯火昏黄,常耀只穿中衣,从后面伸手搂住我的腰。
清淡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笼罩着我的鼻尖。
肌肤隔着衣料相贴,我却浑身燥热。
于是我转身诚恳的问他:“你真的不怕起痱子吗?”
常耀:……
他早就习惯了我的不定时抽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嘿,这就是人身污蔑了。
常耀坚持我跟他有过八段,但我一段都想不起来。
“据说是因为之前有任务者误入世界线再也没有回来,我们才强制性脱离世界并消除记忆的。”我解释道。
“没有关系。”常耀语气可以说得上是宠溺,他抚弄着我都头发,“这次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想说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但对上了常耀病娇一样的眼神——
我又咽了回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
而我伸缩自如。
不就是陪个觉嘛,谁还没个周公啊真是。
十八.
万万没想到,陪睡陪出事了。
在小太监又双叒叕慌慌张张跪倒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大人!不好了!京城城门失火了!”
啥?
天降业火,视为不详。
轻则外敌来犯,重则百姓流离。
我抖着手给我哥发了条消息:“哥,你好像要塌房了。”
我到金銮殿的时候,大臣们已经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行了,闭嘴!”我大喝一声,所有人都转过身看我。
大司马深紫色的官府衣袂翻飞,我走到金銮殿之前,转过身冷静到:“急什么,谁说这是天降业火了?羽林卫呢?给本官好好查查,本官倒是觉得有人霍乱朝纲,扰我大燕清明!”
众臣一个不敢说话。
虽然被常耀在上面撑着架子,但朝廷大权还是在我手里,结果很快就被送到了我的手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我遣散众臣,把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了常耀的脸上。
“看看看看!”我气的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自己毁了自己的国家?”
罪魁祸首冷静地展开纸团:“我说了,你想让社稷太平,我偏偏不得你愿。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做一天,你就永远回不去。”
他的眼睛沉沉,我一阵无力。
十九.
两党相争,向来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但很可惜,常耀在我这里,算是个傀儡皇帝。
我搬回来岑府,手下密探日日报告常耀的消息。
他的行事政策码麻将一样堆在了我的桌子上,字里行间满满当当就写着四个字“劳民伤财”。
我下了命令,召鲁西世子来京。
执政十几载,常耀才不过上任了一两年,那群大臣他拉拢不走,对我来说更是不堪一击。
我深思了很久,还是废了常耀,扶鲁西王世子继位。
他是先帝宗室成员,父母双亡,家产单薄,亲戚关系薄弱,没有什么制衡他的东西,在这个已有盛世之象的朝代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常耀被我关进天牢那天雨下的比依萍要钱还大,他表情僵白冷硬,我坐在二楼喝茶,从心底夸了一句演技真好。
压着他的马车从天牢里走了一圈,常耀换了件衣服,又被带到我的面前。
“为帝者,当社稷第一。”我端着茶装逼,“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在权力面前一无是处。”
常耀笑了笑,指着我身边的包裹:“那岑大人准备干什么?”
我:……
废话,当然是私奔。
累死累活十几年,谁TM爱掌权谁去掌权。
二十.
但我还是记不起来常耀嘴里说的八段虐恋情深。
我跟着常耀在游玩了五个月个月,视察民情,暗查官员,顺便谈了个恋爱。
从前车马很慢,我愣是把大燕逛了半圈。
民间和乐,百姓安宁,只有常耀夜不能寐。
讲真,晚上起夜碰到一双bulingbuling的眼睛真的很恐怖。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常耀把脑袋枕在我的腹部,不说话。
我刚想说什么,手机“叮咚——”一声,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标准的电子音生怕我听不见,喇叭似的扯着嗓子叫唤:“您有一份岗位需要离职。”
我:……
好嘛,这是催我走了嘛。
常耀终于有了回应,数月来的寂静被打破,他惶恐地靠在我的身上,用力圈紧我的腰。
我安慰他道:“没事,它还能强制我离岗不成?”
二十一.
事实证明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天降业火,边疆失守,百姓流离。
盛世安乐之景毁于一旦。
哀嚎遍野,尸横千里,手机在不停地发出警告。
常耀看出了我的犹豫,对着月亮发呆了整夜,第二天反而劝我走。
“我知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盛世安乐。”他笑得很难看,“是我私心浓重。执念成魔,为了一己私欲让天下变成这副摸样。”
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禁锢你要挟你,妄想你留下陪我,可若是你……若是你这次任务失败,下辈子不来见我该怎么办?”
我抱着他,心里茫然无措。
也许过往八世皆为真,我一次一次忘了他,又一次一次回来。
“或许绝处逢生呢。”我贴着他苍白的脸,感受他的无力与绝望,心脏也一寸寸冰凉,“没事,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第一次表白,他却泣不成声。
二十二.
做人不能太悲观。
现在这世道,河上都着火,我哥一艘草船,愣是一个火星都不带。
我在这跟常耀泪语戚戚、互相慰藉,那厢岑景戴着草帽隔着百八十米就开始嗷嗷喊:“嘿,前面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你们的救星来啦!”
青天白日活见鬼。
我一边拍着常耀的肩膀安慰他,一边诧异地看着岑景:“哥,你怎么来了?”
我哥竹竿一挑,露出后面的电动马达:“不要羡慕哥,哥只是个传说。”
我:……
“归根结底,我是来救你们的。”我哥喝了口水,“绝对不是因为你们让我十几年打的工泡汤。”
解释的很好,下次不用解释了。
常耀握着我的手:“你的意思是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
“啊dei!”我哥说,“只要你们一起去死一死就好了。”
我:……
我诚恳地问:“哥你真的不是以公谋私吗?”
我哥一甩杯子:“我像是那样千里迢迢来就为了弄死你的人吗?”
我:……真说不准。
二十三.
这年头,死也是要有讲究的。
我辛辛苦苦扶上位的新帝见不得边关疾苦,说要御驾亲征以示天威。
我和常耀半路截了胡,他看见常耀很震惊,但还是很听话,乖巧地转身回京城了。
边疆向来荒芜,西域骑兵践踏,烧杀抢略,民不聊生。
几个首领聚在一起,我穿着舞娘的衣服,轻纱掩面,混进了营帐。
两分钟后,我清楚地听到了首座上的人吐槽新一届的舞娘跳的真难看。
我:……
很好,你人无了。
我拿着刀,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谁知天不遂人愿,一柄更为尖利的刺刀率先刺中了首领的胸膛。
我一看,岑景。
诶,等等,你搁这抢活呢?
那柄染着鲜血的刀在我面前转了转,成功扔进了掩护我的常耀的怀里。
剧本崩到银河系,营帐里兵荒马乱,拿着刀的士兵急急赶来,闪着冷芒的刀尖马上就要扎上常耀的心脏。
我心脏几乎骤停,刺死前面两个挡路的,俯身就扑了上去替他挡了刀。
疼,真疼。
我摸着常耀惨白的脸,倔强着不肯闭眼:“三……三缺一……”
我杀了俩岑景杀了一个,凑不够一桌麻将我强迫症要犯!
二十四.
“诶,岑玖,岑玖醒醒。”
我恍惚转醒,一巴掌把面前的岑景打到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常耀呢?”
“嘿,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岑景贱兮兮地凑了上来,“据说他是时空局的开创者,是因为精神系统出了意外才被迫留在大燕那条世界线里出不来,总部想尽办法都没把人救出来,结果你倒好,生生把人给吊出来了!”
我听得迷迷糊糊,驴头不对马嘴,更没那心思去给他纠正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简而言之。”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是要迎娶CEO,少走几十年弯路,直接走向人生巅峰的节奏啊。”
我坐在睡眠仓里,往前八世的记忆囫囵塞进了我的脑子里,头痛连成一片,根本听不见岑景在说什么。
常耀说的八段虐恋情深原来是真的,只是我每次在睡梦中被迫死亡,回到现实被清空任务记忆,根本不知道留他一个人在大燕苦苦等我一世又一世。
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的心跳莫名加快起来。
熟悉的人影猛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岑玖!”
早就看习惯了的丑爆工作服一衬这张熟悉至极的脸,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的眼泪霎时流了下来,哽咽道:“对不起。”
常耀慌里慌张地搂住我,身上还有睡眠舱消毒水的味道:“没事,没事……”
他自己说着没事,其实比我掉泪还早。
二十五.
“岑师姐,这次去什么任务?”新来的小师妹兴致勃勃地问我。
“去当长公主。”我躺进休眠舱,笑着挥了挥手,“我家驸马早就在那等着我了。”
岑景最看不起我们这种黏糊得不行的老夫老妻,牵着师妹的手就往外走:“诶诶,我跟你讲,当年还是我把他俩救出来的。”
“真的啊,快点给我讲讲……”
虽然过程出了点小意外,但是现在万事安好,就已经是十分圆满啦。
最后更新时间:2022-08-05